天生短命+番外(169)
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呜咽了两下,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此时周子融像是才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了他们。
元锦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大口冷气,颤颤巍巍地叫了声:“王……王爷!”
周子融迟钝了片刻,然后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就像是终于泄了气,身上的火瞬间就在雨中落了下风,迅速熄了下去。
他身上滋滋地冒着烟,眼皮沉沉地阖了起来,随即整个人如坍塌一般轰然倒下,杨晔大叫了声“将军”,快步上去想要把人接住。
“等等……”元锦来不及拉住杨晔,紧跟着起身,结果就看见杨晔手忙脚乱地,才一抱住周子融,就不出所料地被烫得大叫一声,差点把人又扔了下去。
元锦迅速抖落下自己的狐裘大氅把周子融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又把人从杨晔手里接了过来,嘴里耐不住数落道:“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
杨晔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手足无措地都不知道该碰哪儿。
元锦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把人背上啊。”
“……”杨晔连忙老老实实转过身去,让元锦把浑身软绵绵的周子融扶到他背上。
其他几个跟来的将士趁这个空档,很贴心地给那几个烧成了火人的江湖刺客补了几刀,帮他们早点超脱。
“背稳了——起。”元锦从后头扶着让杨晔背起来,杨晔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去,恨不得把中饭都吐出来。
——看着不胖一人,怎么重得跟头牛一样。
杨晔膝盖打着颤,背上的周子融气若游丝,整张脸惨白惨白的,乍一看就跟死了似的,一点儿力也不使,
全瘫在他背上。
他们一群人七手八脚,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哼哧哼哧地把伤患搬上了马,赶投胎似的回城里找大夫。
大夫好赖没气厥过去。
虽然天山十四灵已经成了天山十四鬼,但周子融显然是个负责任的人,亲自送灵送到鬼门关口,差点自己也回不来。
周子融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处伤,里头还有好几处穿透伤,五脏六腑没几个是完好的,大夫都怀疑这人要被扎漏气了,用什么药什么药没效,能活着回城就已是奇迹中的神迹了。
火走筋脉是极其危险的,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虽然当时保住了一命,但元气走漏,整个人就像是豁开了口,生命在飞速外流。
虽然都说大夫嘴里没一句准话,可这位大夫已经干脆连话都不敢说了。
幸好潘淑宁这几日跟一群老姐们儿游西湖去了,不然要是让她看见,估计得再吓死一个。
北昭王府被封得严严实实,整整三天一丝冷风都不准漏进屋里,元锦在外头一边四处打探消息,一边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去拜庙,庙拜了还不算,还要去拜海定祠,把作古多年的老侯爷也惊动,求他在天上多开眼,救救这位故友之子。
兴许是他的诚意感天动地,连死人都看不下去,于是周子融在鬼门关晃悠了好几天,本来都要断气了,也不知是什么,生生又把那口气给拽了回来。
大夫叹了口气,高深莫测地捋了把小胡子道:“是王爷执念太深,命不该绝啊。”
但是他转而又道:“可这日后……还需小心调养,尽量不要动气了。”
话说得很委婉,但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就算是救回来了,以后搞不好也多半是个废人。
到了第七天,周子融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元锦,当时是午后,元锦正披着一件外袍歪在他榻边的椅子里打盹儿,阳光从窗
外暖暖地照进来。
两天前王府从大夫那儿获准可以通风了,府上的人就选在午后最暖和的时候开一会窗。
周子融一时有些睁不开眼,也没惊动元锦,一个人半眯着眼适应了一阵,不声不响地朝窗外看去。
——院子里的白梅花开了,雪一样地缀在枝头,花瓣被照得透亮。
元锦睡得很浅,手一下没撑住头就醒了,他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周子融冲他笑了一下,他才确定自己没做梦:“王……王爷?”
周子融张了张口,半天发不出声,稍微清了清嗓子,才好不容易哑着音,虚虚地道了声:“早啊。”
元锦眼眶子一红,差点哭出来,凑到周子融旁边把人上下打量了几遍,语无伦次地道:“感觉怎么样啊?没事吧……哎,我的天,王爷您可吓死我们了……”
周子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垂下眼看了看,发现是自己的左拳一直攥着,已经有些僵硬了。
“王爷您不知道,您没醒的时候就一直攥着,也不知道攥着什么,我们都没办法,”元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周子融手上使了点儿劲,结果发现这手用力太久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好不容易才把手指松开,发现掌心里躺着一块墨玉磬。
周子融微微一怔,当夜他烧起来之后的事才慢慢又想起来。
墨玉磬的穗子已经没了,绳子也没了,就只剩这块光秃秃的玉。
“哎哟,这玉真好,”元锦道,也没多问,只又道:“回头我找人给您再重新配一副链儿。”
周子融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句谢,目光却始终粘在那块玉上,心中不知不觉地随着屋里地板上的几尺暖阳柔软了下来。
“对了,你可有查查最近都有些什么事?”过了半晌后周子融问道。
元锦立马明白过来,脸色沉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那……王爷您听我慢慢说,别慌,那个……我找人打听了京城里的事,说是东宫被封了,您所遇之事八成也与此……”
“东宫封了?”周子融惊道,几乎撑着床板企图坐起来,“怎么就……”
“别别别……您悠着点,”元锦吓得赶紧把人扶着,周子融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肘。
周子融眼里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到底怎么了?!”
元锦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海定祠是给曾风雷立的祠,之前有提到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曾风雷死后被追封为海定侯,立海定祠以祭之。】
第159章 草木皆兵
早死晚死都要死,元锦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觉得这事尽早知会周子融为妙,于是尽量放缓了语速,慢吞吞地道:“是这样的……可能是殿下有意瞒着您,好几条暗线都不肯作声,我前两日才好不容易弄到了消息,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您也别在意,殿下八成也是为您着想……”
元锦说个话能把活人急死,把死人逼活。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他一句话吞吞吐吐,三纸无驴地绕了半天,周子融只恨身上没力气,听得百爪挠心。
终于元锦说到了重点上,他开口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豁了出去:“殿下之前篡改卜辞的事陛下知道了,您离京之后就召殿下去了玄天阁……”
就算元锦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也结结实实地把周子融吓了个半死,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那种恐惧仿佛是从凝结在血液中的寒气,无声无息地叫你遍体生寒——篡改卜辞几乎是罪同谋反的大罪,人都拉到玄天阁去了,难道还能全须全羽?
元锦看见他的手在发抖,生怕他病体扛不住,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过去,连忙又道:“王爷……王爷您先别急,现在东宫戒严,而且也没有要易储的动静,更何况……更何况陛下也对篡改卜辞之事按而不发……应当应当尚可斡旋,殿下也定然暂时无恙。”
周子融也知道这些,只是血气上了头,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他拢了拢冰凉的掌心想缓解缓解,可发现却是徒劳无功。
元锦心道不好,只见周子融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涨得身子直抖,一摸他的手都冰得像是在屋外晾了一晚上似的。
元锦慌了:“王爷,王爷您别慌,没事儿的啊,没事儿。”
周子融眼珠子瞪着,还是说不出话,他摆了摆手让元锦让开些,忽然胸腔一震,喉头一腥,竟然生生呕出一口乌血来,把床单被子染红了一大片。
——这可把元锦吓坏了。
“大夫——!”
元锦叫得跟孝子哭坟一样,把大夫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王爷蹬腿了,提着药箱子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没想到王爷还能喘气儿,于是给周子融望闻问切地诊了半天,最后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