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34)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惊怒交加之下沉着隐隐发颤的嗓子开口问道:“这里的敌军……还剩多少人?”
往生手心里也发虚汗,他攥紧了拳,应道:“十万有余。”
“那就什么都别管了,立即围剿。”
此时已顾不上求全责备,虽说撒开了手加速围剿会使己方损伤加重,也会给敌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若是此时它们豁出去突围,北疆守军指不定要折损多少兵力。
可如果不能在西北沙安驻军到达以前歼灭敌军,东边有这灵鬼大军牵制,西边又有沙安人主力,届时腹背受敌,恐怕就不只是损失兵力的问题了。
东笙想明白了,为什么援军拖延至此,为什么报完军情以后的西疆斥候会自裁,为什么灰鸽会跟丢了援军的踪迹……
他这么久不回华京,必然有许多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所以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赶上一桩,也不足为奇。
乌云中滚滚雷动,交杂着平原之上的沉沉鼓声,每一锤都像是砸在人的心口上,振聋发聩。
“杀!”
灵鬼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一样将它们的主子团团护在正中央,最后一炮灵能弹砸在了这堵“墙”上,顿时又是一阵血肉横飞——然而这个被炸开的豁口,又立马有灵鬼前赴后继地涌上来填补了空缺。
这大概就是它们所得到的最后一项指令——誓死保护主将。
恩维浑身都是血,蓬头垢面,极其狼狈地瑟缩在灵鬼与亲兵的保护圈中。他的两眼通红,血丝密布,才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憔悴得像个死人。
他脑子里闪过千千万万个念头,毫无血色的嘴唇颤了颤,忽然崩溃地大嚎了一声,一把拽过身旁那沙安将领的襟口,疯狗似地以一种穷凶极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将军,发狂一般地咆哮道:“这都是你的主意!你的主意!你说的不入三关!你说的两面包抄!你说的向东撤离!现在我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啦!”
他一边吼一边就不受控制地滚下泪来,神情好似疯癫,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我们会死,我们都会死……”
“骑士大人!”将军一把按住他抖得跟筛糠一样的肩头,“援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有三十万的援军,而他们什么都不会有,要死的是他们,你听好,要死的是他们!”
“是我们!我们!”恩维癫狂地怒吼道,“我们很快就会死!我们等不到援军!你别做梦了!我们都会死在这儿……我要回我的沙格里耶,我想回我的沙格里耶……”
将军稳稳握住他的后颈,掰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直视自己:“骑士大人,我的朋友,相信我,我们都能回去,我们可以回家,活着回去,你可以活着回到沙格里耶,见到你的家人。”
恩维哆哆嗦嗦地听见他提到“家人”二字,似乎稍稍镇静了一瞬,可外头又立马传来了更响的喊杀声,吓得他又蹲到了地上,抱着头大喊道:“他们来了!他们过来了!”
北疆守军耗尽了所有的白晶灵石,重炮之后又是满天的箭雨,紧接着是成千上万的铁骑兵跃了上来。
率先冲上去的一骑轻甲持戟兵让迎面扑上来的一只灵鬼直接从马上拽着长戟给拽了下来,然后朝后甩进了灵鬼堆里,人都还没落下的时候,十数只灵鬼便张着血盆大口立即朝着那人腾跃而起。
“啊——”那骑兵的惨叫在一阵裂帛一般的撕裂声中戛然而止,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被撕成不知道多少块,成了灵鬼的腹中之物。
这一幕被后面的同袍看在眼里,双目血红地暴喝一声,趁着其中一只灵鬼还没转身,齐齐举着长戟朝它刺了过去。
黑色红色的血淌了满地,黏稠地融在一起,竟然和着雨水积起了一片片的血水洼,以至于后面冲上去的人都能让这些血水没过脚踝。数十万北疆守军几乎被逼成了修罗,不要命地与真正的怪物厮杀在一起,一时之间,整个大地上都仿佛被无休无止的喊杀声与残嚎声所笼罩,淹没在同样仿佛无休无止的大雨里。
而雨幕这块儿偌大的遮羞布,也掩不住这冲天的血腥气。
短短一刻钟以后,已经被消耗了一整夜的灵鬼大军几乎被屠戮殆尽。
而北疆守军自己的身后,也隐隐传来了铁蹄踏地之声,回头一看,那沙安大军竟已到了视线中。
往生抄起地上的一只短剑朝正中央的金棕色头发的沙安骑士甩了过去,而那人身旁的将军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扑倒地上,堪堪避过这一击,而那骑士早已吓软了。
北疆军阵中传来幽沉的鸣金之声。
大军此时被人家从后头撵上,又原本是包抄别人的阵型,根本毫无回击之力,好在是清除了眼下的障碍,即便是撤退也能毫无顾忌,于是干脆放弃了所有的进攻,玩命似地顺东部平原向南飞速撤去。
沙安人的祖先是游牧民族,所以骑射几乎是融入这个民族骨血的天赋,不仅追击速度快到令人胆寒,而且当华胥仰头一看,只见大雨中另有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砸了下来。
“护盾!!”
东笙挥剑挡下数十支冷箭,可还是有一支猝不及防地从雨幕中钻出,又猝不及防地没入了他的肩头。
“殿下!”身旁不远处几个举着护盾的亲兵飞速朝他驰来,用五只护盾组成的“壁垒”将他掩在后头,其中一个亲兵甚至直接把自己的盾递到了东笙的手上,也来不及说什么,他不慎露出的腰背立即中了一箭,这人痛得面目一扭曲,直接身子一软从马上滚了下去。
东笙一伸手没拽住,那亲兵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晌午之后,东笙领北疆守军撤回紫荆关,沙安大军停止追击,屯守关外。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啦,终于写完这一段了,北疆守军还是被自己人坑了,且看后续如何吧。】
第125章 青出于蓝
“什么叫退敌不利?!”往生恼火地将灵鸟传来的聂凌风亲笔信一掌拍在桌上,五指一拢生生给人家攥成了团咸菜,“四十万人马啊四十万人马!难不成连一个晚上都拖不住吗?!”
内侍给东笙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了肩上的箭伤,当初幸好是有层护甲挡着,只是伤了层皮肉,筋骨并未受损。东笙一边听着往生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一边轻轻扶着自己的肩膀试着活动了一下,除了皮上有些轻微的撕裂痛以外,内里已经没什么异样,便也算是放心了,于是幽幽道:“若真是四十万人马,定然不可能连一个晚上都拖不住,那可是聂家军,而且就算是西疆人,也当比沙安更了解地形一些。”
“如果他当真有本事让四十万人马就这么栽了,哪怕我们不怪罪,金銮殿也得治他个治军不力、贻误军机之罪。”
往生听罢两眼一瞪:“你是说,那厮压根儿没带四十万来?”
东笙抬眸看了他一眼,将衣服重新穿好,拢了拢衽,不咸不淡地道:“之前来传信的西疆斥候已经死了,你说呢?”
往生倒也不是完全想不到,只是心里仍旧不愿承认——哪怕是在他们为国而战的时候,那些个怀有异心之人仍是不肯放过他们。有道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如今这北疆大敌还未退呢,就有人忙着要他们死了。
他想,这一千年过去了,世道还是那个世道,而人心却早已换了模样,究竟是他们自己命不好,还是当真像人家所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无论如何,东笙这太子,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一位太子了。
东笙见往生闷声不响,脸色硬得像块铁饼一样,便从身旁的内侍手里接过刚刚熬好的药,轻轻道了声“你先退下吧”,然后不疾不徐地端着药一边喝一边绕到了往生身边儿去:“我着人去打探了消息,这才刚刚知道,那聂凌风家的世子是咱们华胥的准驸马爷。”
往生深吸了口气,沉默了片刻,随即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这么说来,又是那蒋家?”
东笙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手里端着的半碗药冒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苦味儿,此药乃是出自江族人之手,说是对伤口愈合大有裨益,但那味道简直苦得人神共愤,宛若干嚼苦胆,而江族人美其名曰良药苦口。
东笙方才喝了几口,已经见识到了这东西的厉害,此时盯着那汤药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先跟往生把正事说完,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药放在了桌上,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久不在朝,子融又在东海忙工事,难免有人想要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