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03)
东笙一个头两个大,哭笑不得地问道:“那么敢问大侠,这是要偷什么啊?什么值钱玩意儿值得王爷您为梁上君子啊?”
周子融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旁人殊不知他此时却是心如擂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再也无法藏着掖着,干脆借着酒壮怂人胆,把心里头闷了一千年的事给付诸行动了而已。
他轻声道:“偷人。”
既然为人轮所缚,那么再加上一层纠缠不清的凡尘俗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当初劝他放下,结果到最后,放不下的还是自己。
东笙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周子融沉沉地看着他的眼睛,把东笙心里的疑问给尽数抹平了。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与东笙的几次拥抱,没边儿地想到那时若是能抱得再紧一些,再久一些,最好能抱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或者现在,如果能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把他抱住,那该有多好。
不过他总算还是有那么一丝理智,没有真的实践。
“借我身衣服,”周子融道,“我带你出宫,去个地方。”
东笙不知他这是又要唱哪一出,皱着眉狐疑道:“去哪儿?”
周子融轻轻一笑,稍微低了低头,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把他紧皱的眉头给揉开了,柔声道:“别皱眉。”
东笙被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看着眼前这人莫名温柔缱绻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愣是不敢轻易点头答应。
这是怎么了?脑袋让门板儿拍了?
“你先说去哪儿。”
周子融看着他半晌,见这人不愿松口,无奈泄了口气,妥协道:“带你去看看无尤江。”
东笙:“……”
大半晚上的不睡觉,去看江??
东笙刚要开口骂,可周子融那满眼的期冀与热烈却是逼得他说不出话来。
其实仔细一想,他也知道周子融是个什么意思。
从前在东海的时候,每逢立春,他们俩就会结伴去江上游船,白天坐了小舟还不说,晚上还要溜出去逛江边的夜市。东笙那个时候心比腰宽、胆比头大,被曾老元帅打了无数次,就是不长记性,该撒野还是撒野,硬抓着周子融浪得无法无天。
这个点出门玩,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却是家常便饭了。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是东笙硬拉着他出去鬼混,现在倒反过来了。
可从这里到无尤江边少说要好几十里路,天亮之前肯定赶不回来。
“这怎么看?你要是想家了,等回头风头过去,我们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子融冷不防打断,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信不信我?”
东笙语塞,闷了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把门推开,冲着门外轮班的小戍卫道:“你,过来。”
那戍卫一听召唤,忙凑了上去:“殿下什么吩咐?”
东笙看了看他的身形,点头道:“衣服脱下来。”
“……啊?”
东笙没好气地重复了一声:“叫你把衣服脱下来!”
那戍卫看了看门内的周子融,又看了看东笙,小心翼翼地道:“属下……属下营房里还有一套换洗用的。”
“别跑了,就你身上这件。”东笙不耐烦地道,“赶紧的。”
好不容易把那小戍卫的甲胄给扒了下来,东笙回屋寻了件外袍给那戍卫让他披着回去,小戍卫一开始还不敢接,愣是叫东笙给严声轰走。等到四下无人了,他这才催促着周子融把衣服换上。
两人从偏门出宫,周子融在宫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里拴了两匹马,马背上还驮着一小包裹腹的糕点,里头都是东笙平时爱吃的,正好现在大半夜的也饿了——看来是早有预谋,想得还挺周全。
从官道往南一里路,有一座很高的阁楼,那是周子融一位京中旧友的私产,这个点原本是不做生意的,周子融提前打了招呼,在顶楼给他俩留了盏灯。
这楼十几层高,恐怕比那东海的望海楼也矮不了多少,往上头一站,就能远远地看见天际上的一线红——马上要破晓了。
楼下的高低错落的青瓦房连成一片,在那么一丝薄光里影影绰绰地显出个影子来。
高楼之上的风有些强劲,东笙紧了紧外披,却还是挡不住寒意。那冷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指尖宽的缝儿也直往衣服里头灌,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周子融连忙从屋子里拿了件斗篷过来给他披上:“还冷吗?”
东笙摇了摇头,看了看远处还乌漆麻黑的一片:“江呢?”
“等等就出来了。”周子融搬了个小木箱过来放在栏杆边的矮桌上,把矮桌边的炉子挪得离东笙近了些,指尖运转灵力擦出个不大不小的火苗子往炉子里一甩,把那冷黑的木炭又燃了起来。
等到火烧旺了,他用挂在炉子沿口的铁钳子夹出一小块来,从怀里掏出个暖手炉把烧红的木炭放进去,再把炉子盖锁好,然后递到东笙手心里,笑着道:“我总不会骗你的。”
东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手里的暖手炉渐渐热乎起来,热乎得他的脾气也软了,斜眼看了看周子融,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不用吗?”
周子融摇了摇头:“我不冷。”
“我问你个问题,”周子融又道。
“什么?”东笙懒得看他,头也不偏地看向天际,黑压压的夜幕下已经头出些光来,将远处的城镇、远山和原野勾勒出了一个透着金光的轮廓。
“我听说陛下给你选亲了,什么时候成礼?”
东笙一愣,黑灯瞎火的,也没仔细看周子融的表情,兀自哎了一声道:“说是加冠之后……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你都听谁说的?”
周子融的面上没什么太浓烈的表情,眼神也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只听他沉沉地继续道:“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都没跟她说过话,我能有什么看法儿。”东笙苦笑了一下,“不过跟了我,就是苦了那姑娘了。”
周子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一时无言。
跟了黑灵的女人,一辈子无法享受为人母的快乐,也注定是要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东笙一声不吭地看着远处越来越明晰的景象,周子融却在默不作声地静静偏头看着他。
薄光映出了少年人面庞的轮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张脸上稚气尽褪,像是心里总揣着事儿,让周子融怎么看怎么心疼。
他原本想,只要他活一天,就要让他快乐一天。
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东笙想要的,他都要帮他得到,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搭个梯子给人摘下来。
——而这样的一番心意,让他如何甘愿让于旁人?
当他知道太子妃已经定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彻入骨髓的冰冷,从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放得下了。
在黑暗中,周子融的眼神贪婪而放肆地舔舐着东笙眉眼上那隐约的轮廓,灼灼地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人十二岁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模样、和军营里一帮糙汉喝酒划拳的模样、这人独自在斯兰撑起一片天、这人闻声细语地叫他“子融”、因为他的安危而惶惶不安、重伤之后看见他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跟他说自己的雄心壮志、安邦大计、说想和他一同在这世间劈波斩浪……
周子融觉得,自己这一次算是真的输惨了。
生生世世,太多太多的事情,在他脑内翻江倒海,最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一个最为清明的念头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甘心托付于旁人?
等到天光更亮了一些,极远之处浮出了一长条闪着细碎的光的银线
东笙似乎是也注意到了,凝眸一看:“那个就是?”
“嗯。”周子融点了点头,从木箱子里取出了两片白晶镜片,把其中一片递给了东笙,“戴上。”
东笙转过头来看向他,如今天色已渐亮了,周子融眼里灼热再也掩藏不住,直直撞进东笙的眸子里。
东笙愣了一下,怔怔地接过那白晶镜片戴上,又默不作声地扭过头去。
镜片里出现了无尤江的景象,似乎是从天空俯视的角度,不断地在无尤江上空盘旋。
东笙反应不及,又是惊讶又觉得神奇,不禁问道:“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