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100)
仿佛柔嫩的树抽枝展叶,是似曾相识的悸动,亦是安详如春日暖风。明堂微怔,只见满眼是棠仰,满处是心动。他眨了下眼睛,飞快地亲了下棠仰,低声道:“同枝连理。”
棠仰只笑,明堂低头揉了下眉心,又道:“你一笑我魂儿都要飞了。”
棠仰脸腾地一红,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推明堂道:“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相关的。”
两人头挨着头,明堂一阵冥思苦想,总觉得好像隐隐漏过了什么,但就是抓不到。他一手玩着棠仰的头发,棠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半晌,突然问道:“我并不是仙树吧。”
明堂摇摇头,这一晃脑袋好像把他一下晃悠清醒了,两人异口同声道:“难得!”
“该不会还是揶揄的玩笑吧……”棠仰心有余悸道。
明堂啧了声,闭上眼眉头紧促,“他们讲话很少让我和明夷在场,就连前面那些基本都是偷听来的。”他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久远而模糊的画面,帘帐后有张嘴说着什么,一圆一平……
棠仰低声补充道:“她自称棠止。”
棠仰,棠止。明堂心中一凛,睁眼道:“双生!”他激动地又坐直了,“她说是阴阳并存的双生树!”
棠仰面无波澜,只是蹙眉道:“我实在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忘记太多东西了,”明堂转头,说着,目色一沉,“更有甚者,或许那便是雷击的缘由。”
棠仰想想棠止那副癫狂的样子,暗自点头。话已至此,他把昨晚发生的事细细说给了明堂,外面自然也没地动山摇,棠止的话真真假假,但二人也不至于就此松懈。有春雪佐证,棠止的确盘踞在整个宪城下,只是她究竟同宝珠如何,仍旧扑朔迷离。
两人暂时议论不出个结果,便起身先打道回府再说。
宅院里,方春雪和檀郎不见人影,两人扫视一圈,见似乎也不在屋里,心中差点一咯噔,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幸好梅利就堂而皇之地坐在棠仰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在发愣,明堂随口问说:“他俩人呢?”
“在转角那边院子里,折磨花花草草去了。”梅利打了个哈欠,眼中无神地答了。
明堂和棠仰对望一眼,看来是春雪终于想起她租来的李家凶宅,过去收拾了。刚想倒茶喝,梅利又补充道:“棠仰该去看看,不知染了什么病,花儿全生虫了。”
棠仰翻了个白眼,“生虫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罢,三人同时一怔。明堂看向棠仰,椅子上的梅利亦坐直了起来。三人眼光发直、各有所思,半晌,殊途而同归,齐声道:“虫!”
三人瞬间如芒在背,冷汗直冒,眼瞪眼看看对方,皆心知肚明。
花——或是树与虫,虫寄生在树身上,如不仔细端详,树便掩住了虫,极难察觉。痕迹亦是如此,一个人身上是可以同时存在多种颜色的,若如同树与虫,树的颜色掩盖严了虫,相互寄生,各取所需。
不化骨,安圆,蜘蛛邪神。棠止于浓绿,掩宝珠其深红。二者寄生、共生,他们既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
须臾间,明堂茅塞顿开,若是如此,一切都能圆满合拢。形影不离的安圆与白露,分别成为了宝珠与棠止的替身,二者既各取其利,又暗藏规则。棠止不在同宝珠紧密相关的璧城,宝珠亦不于棠止盘踞的宪城现身,树与蜘蛛,相互寄生。
所有按下不表的谜题都仿佛有了答案,远至金龙大仙错言“你们”,那些精心布置出的养尸地的不化骨,所有企图伤害棠仰的妖魔鬼怪们惨死,甚至假无常含糊不清的话语……
梅利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她显然已经想明白了寄生这回事,嘴唇微微颤动着。她睁大了眼,里面丝毫没有恐惧,而是种近乎癫狂的兴奋。这不由令人感到有些骇人,明堂同棠仰望着她这幅样子很快便冷静下来,梅利毫无所觉,兀自是沉浸在又逼近一步的喜悦中。明堂摸了摸下巴,不知不觉地蹙眉说:“梅利,你有没有感觉,你能看到痕迹的能力……像是用来寻人的?”
他一说,棠仰联想到今天的发现,也觉得像是有点那回事,应说:“不但能找到,而且能把有要紧关联的人也找出来。”
梅利自己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早已发现了,只摆摆手道:“屁用没有,除了今天。”
正说着话呢,方春雪和檀郎拎着小花铲、满手泥土地回来了。见三人像是在聊,俩人乐颠颠地凑过去问道:“说啥呢说啥呢!”
明堂看看春雪,照理说她算是负命而来,当是得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但出了事她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这可就又犯难了。他不答,棠仰和梅利便也不吭气。俩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檀郎岔开话题道:“你们真该去看看春雪的那些花,大青虫有拇指那么长!”
几个人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棠仰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我想搬到那边屋里去住一段时间。”
“啊?”方春雪长大了嘴,刚想再说,瞥见檀郎蓦地住口了。明堂一瞧她那德性就知道肯定是要说些浑话,揉了揉太阳穴。梅利和檀郎本来也是想问的,还没来得及讲呢,明堂在旁边浮夸极了,朗声道:“为什么?”
梅利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了。
等到夕阳西下时再朝窗外瞧,棠仰已经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往那边去了。方春雪交待着乱七八糟的零碎物件被收在哪儿,口水横飞,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又搬来的初衷是觉得这边更安全——反正无论如何,如今是离安全差远了。
她不厌其烦,棠仰烦了,“就几步远!”他扭头冲着屋里喊道:“檀郎,把春雪带下去!”
檀郎哎了声,跑出来把方春雪扯住。棠仰趁机走了,那边李家院子里明堂过去先打扫。一进门,他笑眯眯地一语双关道:“不太放心。”
棠仰挨着他,半真半假道:“那你买点甜瓜子来。”
两人都笑,明堂把扫帚随手放下,“现在买。”
“没有糖莲子好吃。”棠仰低声说着,“我也不太放心。”
天慢慢黑了,两人相伴走到门口,明堂摸了下棠仰垂下的长发,慢慢道:“你最重要。”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一如当下刹那。
李家的土炕床就罢,枕可是棠仰自己拿来的,不知为何怎么躺怎么不顺心。他翻了个身,窗纸的角儿有个圆圆的洞,刚好能看见一丁点外面那口井。棠仰盯着那个窗洞想起了杀人的李氏夫妇,一路走来其实大同小异,有无宝珠是相同的,左不过那些事。
在这其中,人是最傲慢的。非我族类则诛,哪怕并非恶鬼邪祸,也要口言什么阴阳自有道“请”出去。人也的确是可以傲慢的,妖灵若想继续修炼,须得先得人形。因而人只了清为自己造成困扰的部分,棠仰本以为明堂同他是与别人有些不同之处的。如今回首相顾,他们好像也并未做什么。既不算是将非人“请”出去,也不算是“清”出去。或许,两人只是被卷入了场未完的旧事,续一个下文。而心有余力不足的是令人与非人稍稍和解,稍减痛苦。
棠仰酌句半晌,自己也讲不清楚怎么明堂来了后开始爱管闲事了。
自顾不暇,冷暖自知。可有人若雷火明光,不由分说、明火执仗而来,执手并进。于是冷暖有人可知,有人可说。
他再度翻了个身,继续想那些人与非人。扪心自问,饶是他也无法身体力行。棠止显然同喜子的死脱不离干系,深仇大恨之下,如何和解?
没有人知道答案。
第91章 第十七桩往事
棠仰再睡不着了,他干脆坐起来,心中蓦地冒出了个想法。这个想法刚成型他便险些出了冷汗,赶忙打断强迫自己忘掉。走到桌前喝了口凉水,念头却愈发压不住了。
凉丝丝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滚,凉到了胃里。他抿了下嘴,轻声道:“喂。”
院落中安静无声,棠仰犹豫了须臾,再次试探着开口,“喂。”
又等了半晌仍是没有回应,看来棠止确实没有众人所想象一般随心所欲手眼通天。棠仰不禁松了口气,刚想回去睡觉,脚下一绊。
低头再看,有根几指宽的树根缠住了他的脚腕。棠仰顿时背后一寒,他竟想不到自己能对树根生出了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