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62)
听罢,棠仰没有半分明白,紧蹙的眉头又拧紧三分。旁边沉默不语的明堂终于开口道:“棠仰,这个东西同你一样,已经在宪城待了许久许久了。”
方春雪急了,声音不由提高了些,“姑爷你还不说实话吗!”她反应过来,忙捂上嘴。明堂也急了,转头冲她道:“我本来打算等白露这事完了在枫湖边说呢!谁想在黑漆漆的道观里讲这种事啊!”
棠仰黑着脸咳嗽了声,随即想起“黑漆漆的道观”里大抵也看不清脸色,只好开口说:“你们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你是予愿仙君亲手植下的树,雷火仙君跑下凡来看你,然后你俩一起被雷劈了!”方春雪自己松开捂着嘴的手,大喊道。
“小点声!”明堂崩溃道。
“你怎么知道的!”刚截住一个,那边棠仰也大喊道。
“这事那东西想必也知道,不然肯定要拦着我们来这儿。”虽这么说着,方春雪还是放低了声音,她似乎不太想谈论自己,摆了摆手随口道,“沈梦灵君告诉我的。”
棠仰脑袋一疼,刚又想喊,硬压下去,问说:“你怎么也和沈梦灵君搭上线了!”他揉揉眉心,心里一下子冒出来春雪那句没头没尾的“做神仙”,念叨说,“原来如此……”
等方春雪这茬震惊完了,他才回到正题上,一时竟然不知从何问起。雷火仙君——大抵正是明堂,什么沈梦灵君亲手植树,他下凡种树做什么?被雷劈,怎么又是被雷劈?棠仰头疼地揉着额角,明堂在一旁低声道:“我知道你不记得,基本上,那些算是我们上辈子的事了……”
棠仰略微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雷劈了,我死了。雷火仙君——”他指指明堂,“就是你,转世了。”
“你不算是死了,但跟死了区别也不太大吧。”明堂抿了下嘴,“基本等于重新活了一遍,而且恢复了很久,百来年前才重启灵智。”
棠仰不停地揉着脑袋,努力理解着这桩惊天旧事。明堂显得颇为郁闷,想来此事若是对的场合时间讲来应是还挺浪漫的,前世因缘,今生再续。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野道观内,身边一个是方春雪,头顶上是师父的神像,实在是尴尬。
“不是,”棠仰嘶了声,“我们为什么会一起被雷劈了?”
明堂接道:“我们这辈子的要务,就是找到缘由。”
“我是来协助你们的。”方春雪也适时道,她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本来以为我要协助的是沈梦灵君本人。”
棠仰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你在赌我要是性命垂危,回到沈梦灵君座下或许还能续上一口气,那东西不想我死,所以不会阻止你们,而且这地方他凑巧听不见也看不见?”
明堂和方春雪都不敢说话了。
隔过半晌,方春雪细声细气地说:“姑爷不知道,我只跟他说我们错开时间,你开始消失性命垂危时再出现,那东西一定不会阻止我们的。”
倒也对,这种冒险的事,棠仰自己不答应,明堂至多只会同意立刻回宪城而已。棠仰一时无言,冲方春雪道:“春雪,你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已至此,方春雪本来恢复了活力,棠仰一问,又缩了回去。她抱起膝盖,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含糊着说:“我、我可能知道威胁你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明堂和棠仰同时看了过来。
“就在地下。”她又指了指地面,“地底下。”
“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我说过的阴瞳看到的天与地吗?”方春雪半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从出生起,阴瞳看到的就是天是白色,地是黑色,偶尔有些白色的缝隙。”
她说的自然是前段时间赵善家黑蛇一案,确实自那起方春雪便举止怪异起来。她沉默片刻,继续说:“那天我无意中走到城郊在那儿摔了下就回来了,第二天你们去了赵善那儿,他的注意被你们吸引走了,自然没将我放在心上,我一路走到了这座道观,坐在里面想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明白了……”
明堂和棠仰在黑暗中对望一眼,都没有接,方春雪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带着哭腔道:“我明白了,地不是黑色,地也是白色,我看到的黑色,应该是一个妖怪巨大的影子!”她两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占满了整个宪城、东河县,俪县,甚至在璧城也有!”
话音未落,对面两人瞬间背后一凉。
“我从小在宪城和东河县间往来,看到的一直都是这样,我以为这儿的地下就是这样的!直到那天我来这儿,发现这里地下全是白色的,再想想跨了条河的小鹳村,也是白色,我全明白了!”
“得是什么东西才能长到这么大,黑色间有白色的缝隙,”棠仰不知不觉也睁大了眼,轻声喃喃自语着,“蛇,是蛇吗?赵善家的黑蛇……”
“不是蛇。”明堂沉声道。
方春雪自那日回去后,拿着铁锹挖开了方宅内棠仰本体梨树的树根,明堂砍掉那些黑色的根须后,棠仰变得可以离开宪城了——虽然如今看来,只能维持三个晚上左右。但联想到此,他已然先明白过来,望向方春雪道:“是树的根,对吗?”
“对,”方春雪慢慢点头,“我看到那些黑色连到了棠仰梨树的树根上,猜测那就是他无法离开的原因。”
仍是在赌,但事到如今,不会有人在埋怨什么了。三人沉默半晌,棠仰蓦地说:“那会不会现在那些黑色的根又长回来了,我才得赶回去。”
剩下俩人没料到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个,愣了下,明堂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揉了把他头发。他望着棠仰,眼里那些笑终于还是慢慢敛了,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他敢对春雪下杀手,但是只叫我离开,便证明他对我仍是有所忌惮的。而且,他不知为何,很关注你。”
方春雪自己点点头,“他的身体太大了,不可能所有的部分都可以成为眼耳,”她眯了眯眼,又开始用手比划,“他一定是需要把自己的神识放在某个部分,或是传递到某部分去使用。”
“对,”明堂肯定道,“既然有根,一定有木。”
棠仰回忆须臾,实在想不起来宪城除自己外还有什么木灵在,他摇头说:“也有可能是在东河县。如此巨大的妖已经超出常理了,春雪看到的别的妖怪都是灰色影子,他是黑色,兴许在东河县也有什么被忽略了。”
“我今天本是打算先向棠仰坦白我的发现的,”方春雪揉了揉眼睛,抱紧膝盖,“因为同是木灵,我想着他可能有些想法。结果刚说了一句——”她张了张嘴,忽然直起背,扑过去抓住棠仰道,“青色!棠仰,你抬手掐我脖子的时候眼睛变成靛青色了一下!你知不知道眼睛是靛青色的人!”
明堂眼尖瞥见棠仰脸色一变,在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比那银白还要惨白。他心中升起种极不好的预感,果然,棠仰吸着气,开口说:“喜子的眼睛,是靛青色的……”
第56章 第九桩往事
“喜子的眼睛,是天生的,很深的青色……”棠仰喃喃自语着,他眼前恍了下,不知不觉伸手扶住了额头。方春雪对喜子的事是一知半解的,见状有点懵。明堂刚伸手过去,棠仰摇头道,“不可能,别胡说。这说明不了什么的。”
明堂冲方春雪使眼色,她忙拼命点头,接道:“对对,也说明不了什么。”
昏暗的观内,褪了漆水裂满纹的神像,立在供桌上静静地俯察着人间。三人茫然而无力,彼此环顾着,却没人想起抬头看他一眼。明堂见棠仰恢复了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地下黑影与黄符咒是否有联系、甚至同白露的事有何关系。早不来晚不来,”他顿了下,望向春雪,“虽然我这样说也是冒险,但老实说我觉得对手不太聪明。”
余下两人望过来,明堂一摊手,“不再往深挖,现在走出去还继续我们的生活,应该问题不大。”他抿起嘴犹豫了下,还是道,“春雪你越线了。那座所谓有求必应庙也被雷击了,是巧合还是?我想这可能是我要去解决的问题。”
方春雪不说话了。饶是心里明白明堂这样说——就像她叫檀郎去宪城驿一样是支开人避免他卷入麻烦。自己到底只是个天生阴瞳的凡夫俗子,真的有事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她心里仍是不太舒服,只好闷闷地说:“对了,檀郎还在驿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