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61)
明堂没料到方春雪上来说起这个,没反应过来。旁边檀郎也懵了,呆呆地问说:“什么意思?”
方春雪嗷呜一声大哭起来,她仰着头,不管不顾哭得脸都皱了起来,好似在发泄着刚才面对死亡的恐惧。明堂叹了口气,起身关门劝说:“好了好了,叫掌柜的听见了以为我们俩怎么你了呢。”
这小半年来历经桩桩往事,想不到春雪反而成了第一个先逼近死线之人。她嚎啕大哭着,隔着檀郎的空屋,声音隐约传进棠仰所在的房内。他浑身一滞,近乎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还未呼出,身后,忽然响起了声音。
“你不记得我了。”
那声音混沌至极,莫说男女,就连词句都含糊不清,仿佛很久未曾说话者再度开口。棠仰下意识地回首,身后却空无一人,他如芒在背,身体紧绷了起来。蓦地,他仿佛感觉有什么朝自己接近,亦或是,自己接近了什么。
“我记得你就行了。”
声音说完这句,沉默了须臾,棠仰保持着半回身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那声音虽然在身后,却无法辨别具体的位置,如同狰狞张大的巨口,尖牙就悬在头顶,却让猎物茫然地寻找着它究竟在何处。
棠仰嘴动了下,不由地想喊明堂,他双唇微启,与此同时,那声音继续道:“你敢喊,我眨眼就能杀光那间屋里所有人。”
仿佛不是威胁,只是在陈述着事实般。那声音安静下来,棠仰抿起嘴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声音果然也不废话,直言不讳道:“我要你过去,告诉他们,你确实想杀方春雪。我要你告诉雷火仙君,你希望他离开宪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话音未落,棠仰心中狂跳,面上强忍住了不动声色。他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半晌,雷火仙君……想必是在说明堂吧,在这刹那间,他竟然还有功夫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明堂那些小动作就全有了答案。棠仰深吸了口气,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回宪城去。”
那声音并未承诺答应了又会怎么样,只是说完这句随之离开。屋里顿时产生了种之前没有的清净,棠仰亦感到身体一松,他定了定心神,站起来推开门。那边。方春雪已慢慢地不哭了,三人见他突然过来,俱是一怔。明堂和方春雪还没什么反应,檀郎脸上现出愠怒,刚要开口,棠仰蹙着眉望着三人定定道:“别问了,我是想杀方春雪没错。”
桌前,明堂和方春雪一顿,檀郎毫无所觉,本来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刚提气要再说,棠仰继续道:“还有,雷火仙君。”
明堂脸色略变,双眼沉如湖水。棠仰面无表情,只慢慢望向他,说道:“我希望你离开宪城,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说罢,檀郎也愣了下,不由地望向身旁,那两人都是面色有异,他不敢说话了。隔了半晌,明堂才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棠仰神情复杂地最后望了明堂一眼,转身出门。他没有再回去,而是径直下楼。明堂没料到他自己就这么走了,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刚动,方春雪一把拉住他,摇头以极低的声音道:“别追,再等等。”
明堂垂眼,只见方春雪无比坚定,又缓缓摇了摇头。他抿下嘴,坐了回去。方春雪见他暂时按耐住了,低头开始盯着地上,不知在瞧什么。明堂心中焦灼,檀郎也是一头雾水,半晌,春雪暗松了口气,转头冲檀郎低声道:“你听我说,我租了马和车,就在转角胡同那儿。你现在就下去,快马加鞭往宪城驿去。”
檀郎不明所以,方春雪又嘱咐说:“绕开棠仰,快去!”
被她一吼,檀郎回过神来,“哦”了声快步下楼。棠仰十有八九是要回宪城,转角胡同和他们进城时不在一条路,应是碰不上。待只剩两人在屋里了,明堂终于谨慎问说:“春雪——”
“姑爷,听我说。”方春雪打断道,她全然没了从前那副嬉皮笑脸道狗腿子模样,冷静下来后,她确实成了目前最掌握情况的人。方春雪沉声说:“我们再等半个时辰。”
正午过了,今日天气稍晴朗,璧城还算热闹。棠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出了城。他毫无所觉自己仍拧着眉,不停地思索着。适才在客栈时,他直接将那声音的话学了过去。方春雪,无论自己、明堂还是老猫,都从来没有直呼过春雪全名,显然才脱口两人便反应过来了,更不必说后面那句他从未知晓过的,雷火仙君。
这声音的主人知道太多了,或许,他在宪城已经凝视了众人许久。他清楚自己最恐惧的便是树根再伤害到爱人亲友,只是,往下扯的动作和勒着脖颈还是差了许多,仍不算能解释的通。
方春雪原是想说些什么来着,还未开口便被打断。蓦地,棠仰倒吸了口冷气,这场景难道不是同当初张妈一样、在开口瞬间,被树根灭口吗?
棠仰感到自己再度抓住了什么,他有些上不来气,干脆去摸明堂买来的那包莲子汤吃。他拿起一颗刚要放进嘴里,余光却瞥见自己的指间,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
莲子汤脱手,在地上滚落。棠仰呆站了须臾,塞腿狂奔。他脑袋空了,朝着回宪城的方向拼命跑了起来,可是这次没了马背上的人替他赶往前方、再睁眼时,便过去了。
“明堂……”
他边跑边念了句,冰凉的风倒灌进嘴里,针扎似的疼。就在此时,车轮疯狂地滚动着,发出牙酸的吱呀声,有人一把揽过他腰,棠仰心跳半滞,一双手将他整个人扯上了马车车辕。眼前是方春雪随风狂舞疯子似的长发,她驾着车一扽缰绳,马儿嘶鸣着朝前。身后,明堂贴着他低声道:“棠仰,听我说。”
第55章 第九桩往事
“躺下,就像那次我们从俪县往回赶路时的你一样,越像越好。”明堂紧贴着他耳廓,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棠仰抿了下唇,还没等明堂反应,竟然直挺挺地直接倒了下去。明堂把人又往里拽了下,让他枕到自己腿上。棠仰眉目紧闭,双手不知不觉已经透明,饶是明堂也有点怕别是真的开始了。他摸了摸棠仰脑袋,抬头道:“春雪——”
“别和我说话分心,我根本不会驾车!”方春雪大喊大叫道。
明堂叹了口气,一个是驾着车狂奔向宪城、近乎崩溃状似疯癫的方春雪,一个是躺在自己腿上演技颇真的棠仰,他心里的忐忑不安被搅合得减轻了许多,只盼望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扬尘而起一路伴随着路人的骂骂咧咧、终于逼近了宪城界。棠仰眯缝着眼也发现了,眉目动了下想坐起来,明堂垫在他耳后的手极轻地点了下,棠仰不再动了,仍是一副性命垂危的样子。马车没有放慢,在城中横冲直撞,径直又冲了出去,狂奔向宪城城郊。
天已经黑了,但他们人已经回到了宪城城界。棠仰赶到自己困意消除了许多,但明堂明显是要他继续演下去的意思。不过,这个方向,他已明白了到底是要去哪儿。
果然,片刻,予愿仙君观出现在眼前。马车还没停稳,明堂已经扛着棠仰冲进了观内,方春雪几乎是并排进来,两手朝后猛地关上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两人同时轻轻松了口气,明堂小心翼翼地放下棠仰,压低声音道:“好了,像我一样,小声说话。”
棠仰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低声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春雪说。”明堂不答,从供桌前拉来三个破破烂烂的蒲团要众人坐下。方春雪坐下后将两脚完全放在了蒲团上,心有余悸似的。棠仰瞥了眼,刚张口,方春雪低低地说:“棠仰,我在赌你的命。”
话音刚落,明堂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棠仰眉心略拧,直接摆手道:“少废话。”
方春雪抿了下嘴,继续说:“有东西在威胁你,我们都听出来了。”她今日一天都没戴白瓷面具,两眼始终四处乱扫,与其说是心不在焉,不如说是全身皆备在别的事情上。“我在赌那东西,不会想你死。”
“他在一些时候,可以大致听到我们,看到我们。”说着,方春雪指了指地面,“只有这儿,他做不到。同样的,我赌一把如果棠仰进了城仍是不见好,他不会阻止我们来这儿,救棠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