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105)
可惜这档子没啥人有精力同它调笑。明堂手被包得严严实实,明明脑袋没受伤,他硬要病怏怏地把脑袋枕在棠仰肩上,棠仰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这会儿你倒来了。”
猫来之前是大段大段的沉默,它一来勉强打破了些众人莫名其妙的呆滞。梅利脑袋上包着的布和她的脸一样白,她俩手拖着头叉腿坐在台阶上,愣愣地说:“我追求了半生的东西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怪物。”
完了,梅利基本上是在指着这个真相过活,如今岂不是算失去目标了?方春雪和檀郎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对望了眼,都有点怕她会突然寻死。两人颇有默契,刚准备偷偷伸手抓住她衣袖,梅利眼里神采恢复,拍着膝盖大叫道:“她怎么可能是神呢,这不对!”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明堂瞥了眼那边,他不着痕迹地犹豫了须臾,坐直身子说:“不一定。我们见到的,可能根本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什么,”梅利立刻来了精神,头重脚轻地弹起来,“什么意思?”
明堂抿嘴,眼前再度现出剑穿透结珠胸膛时那副好像只有自己看见了的幻影——同卢家那木像很像,却又微妙的不尽相同。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似乎对这东西有着丝丝缕缕的印象。
棠仰也看向自己,明堂顿了下,还是冲梅利道:“我要去核对一下。等有了结果,兴许会告诉你。”
梅利坐了回去,此时就是个傻子也能意识到适才发生大事了,老猫乖了,挪到棠仰脚边蹭了蹭他的腿,不吭声了。
见大家再次发言,檀郎终于忍不住吞吞吐吐说:“师兄,你觉得白露师兄……”
“放心吧,”棠仰低声道,“只要结珠来前没先把人弄死,他和安圆应该都不会有事了。”
他一说话,众人又闭嘴了。其他人更多的像是被搅合进了这滩浑水,只有棠仰才真的在浑水中又一次失去了什么。他扫了眼都在看过来的众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我好像明白了。结珠……应该只是在施愿,他虽在符咒上下了封口咒,但后来所致的结果,似乎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
方春雪接道:“说来,人是不是不受制于封口咒?之前似乎都是棠——”她蓦地收了声,棠仰面不改色地点头说:“大抵是。”说着,他目色沉下来,“向人施愿是件很危险的事,正神真仙香火不必,可不代表一些小神小仙不必。这可是在同有仙籍的抢香火了……”
他这样说,明堂想了片刻,开口道:“结珠施愿应该是有分别的。近有知女此类,远则张妈、顾鸿……他一直是在广撒网,我想那些可能只是随手施出去的愿。还有些,类似小鹳村的小丫——”
“强烈的怨与执,”梅利插话、又改口说,“不,强烈的愿力会更吸引结珠。或许小丫才是结珠真正对人施予的愿,所以只有她吞了符咒。”
这样一说,魃与鬼胎夜袭荒客栈也蒙上了些许是“结珠授意”的猜疑。可惜结珠和棠止都已死了,终究只能猜测。说来说去,倒不如说众人其实是在借此找回掌控,尽管他们心里皆五味杂陈。
明堂和棠仰在幻影里见闻了结珠诞生于世的瞬间——那像,那蜘蛛,那庙祝。三者究竟如何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不得而知,只知,生起他们的竟是“自己”的愿。
是人,是妖,是鬼是每个自己。是我们在瞬间的诅咒、恶意的祈求。罪恶的祈愿竟成了千手诸相的“佛”,我们生起了他,他再来灭我们。
只是一个多么毫无意义、愚蠢的轮回罢了。
第95章 第十七桩往事
众人对付着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回房了,趁着空挡里明堂极简略的同老猫讲了讲来龙去脉。他没想到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猫哭得稀里哗啦,心里也是唏嘘不已。老猫蹲在院子里看横竖只看出了物是人非,它是在尘埃落定后才品味出来的。无论是喜子的结局,还是这物是人非都来得太迟。
棠仰在屋里不知鼓捣什么,明堂总觉得他是故意没出来的。再低头一看,猫自己跑了,只留下他站在院子里。明堂蓦地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他慢腾腾地走进屋里,从背后抱住了棠仰,把下巴垫在他肩头。两人都不说话,棠仰一动不动,明堂也一动不动。许久,他才侧头轻轻在棠仰的耳垂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你知道没有残魂意味着什么吗?”
棠仰默了下,才慢慢答,“知道。意味着她还没彻底消失在世间,或许将有一天,得出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恩。”明堂点了下头,低声说:“而且。我们两个都恰好活得很长。”
棠仰不知是不是被他逗笑了,出了一口气,从明堂怀里转过身。两人对望少顷,他才缓缓笑起来,说道:“还是不要再遇到了。”
他含着笑微微合眼,好像有些如释重负,有些释怀。明堂也出了口气,随着棠仰一笑仿佛安心了。他仍不知道棠仰究竟能否真的释怀,拿起放下,选择在他。那是他们纠缠的前半生,也是他自己的前半生。
明堂也微微一笑,不再顾虑道:“你怎么知道根本没有残魂的?我点向他眉心没能抓住残魂只是刹那间的事,但你立刻就知道了。”
棠仰歪着脑袋回忆须臾,半信半疑道:“就是……那瞬间你想什么,我好像知道。”
这感觉明堂当时也有,不然也不会下一刻提剑时从容不迫。
两人都有点懵,看来看去半晌,明堂心中一跳,“我好像知道了。”
他说着,开始解自己上衣,棠仰淡淡道:“你要敢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我就给你一脚。”
明堂乐了,指着自己的肩头说:“你看。”
棠仰抱起胳膊一扫,却不由微怔。原本肩头那些黑色的雷击印不知何时颜色变了,成了浅浅的棕色,倒不太像雷击,反而像是树根了!棠仰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道:“不会吧……”
“恭喜你,”明堂挑眉,“现在随便走,走去哪里都行。院里的梨树被人砍了也没事,反正只要我这儿没事你也没事。”
原本,即使没了棠止从中作梗,考虑到棠仰的本体梨树仍植在方宅院里,他也还是无法离开宪城太远太久,毕竟万一出了状况赶都赶不回来。而现在,梨树的根以魂魄移在了明堂身上,即使梨树有损,也不会再被伤及了。
棠仰张着嘴半晌,先是给了明堂一掌,把他给拍懵了,正莫名其妙着,棠仰腾地抱住了明堂。
当晚,众人毅然决定下馆子。不但要下馆子,还要下最好的馆子,下最贵的馆子!本以为梅利是不会参与的,吊诡的是她不但参与了,而且还做东请客!反正不是自己钱,借此机会花天酒地挥金如土,钱财这东西平日在梅利眼里到底是不是土没人清楚,总之今晚是和土差不多。
等酒喝得明堂开始上头时,檀郎已经出去吐了三回。旁边趴在桌上的是棠仰,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什么,梅利凑过来露出了狐狸尾巴,问明堂说:“求求你了,给我指个方向也好。”
明堂手撑着脑袋摇头,“说不了,我本来也没你以为的那么清楚。不过,我有个感觉,你最好别去翻书。”他揉着额角含糊道,“怎么说呢,我老是感觉纸上是翻不到的,你从口头里打听打听没准儿行。”
梅利咂摸了会儿,妥协了,重振旗鼓道:“成吧,我明天就出发。”
听到她说“出发”俩字,本来也趴在桌上装死的檀郎直起身子,口齿不清道:“师师、兄,我也打算、去……去找找白露师兄!”
“恩,”明堂点点头,刚要开口,檀郎转头冲方春雪大声道:“春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话音刚落,桌上静了,就连棠仰都把头抬起看了过来。方春雪本来稳坐钓鱼台,她反应很慢地“啊?”了声,意识到自己被点名,显然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清醒。春雪挠挠头,答说:“那就去呗。仔细想想,我也一直都在附近没挪过窝,反正也没什么正经事做。”
檀郎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唔了一声倒回桌上。
三个“大人”同时叹了口气。
回去时众人互相搀着,梅利没人搀,自己扶着墙。不知是不是错觉,站在阴影下她好像突然老了,不是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模样。明堂和棠仰侧目又看方春雪和檀郎,好似他俩也突然长大了些,不是十六七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