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9)
不过她知道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报恩,花洗尘应是习惯了忙碌的人,总觉得要多拦事情做,毕竟她替他挡了雷,是个人都会想补偿的,也必然想着要为她分担。
林苏得了便宜不敢卖乖,安抚笑道:“那我们回去一同想想。”
花洗尘道:“嗯。”
倒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苏方才好似看到他浅浅笑了一下,嘴角隐隐有两个梨窝,好看极了。
她很想将他掰过来仔细瞧瞧,可是断没有逼人笑来给你观察的道理,起码这事她是不敢指使花洗尘的。他们一同回西阁,路过储药室见到了好些弟子堵在了外边往里窥看,林苏新奇心重,朝前去瞧。
一位玉冠白衣的男子正开着右边存放各类药材的长柜,神情带着讶异。左边静静站着的是杨清风,中间有一位半大年龄的药童,一直低着头。
那男子带着腔调:“有弟子说你偷懒,几日不见去采购一次,近期也就去了一回。大部分药铺均离天一阁较远,你是如何能够保持这些药柜都是满的?莫不是找人帮忙了?”
林苏以前上学堂时,也曾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人告黑状,不过她无父无母,怎么告也告不倒。看来只要有学生有徒弟的地方,就不缺喜欢告状的人,昆仑宫仙气飘飘,仙术道法昌盛,可住的到底是没飞升的人。
天一阁栽培后代,戒规严律,分担杂务,视为弟子修行之一,不允人助。
药童作揖道:“这些都是弟子一人带回来的。”他皮肤白嫩,眉清目秀,可嘴角长得微微下扬,显得倔强,手上戴了一只花白细镯子,纹路有点眼熟。
林苏对跟着她来的花洗尘道:“这问话的先生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花洗尘身形高大,帮她挡住拥挤的人群,让她如鱼得水地站在门口最好凑热闹的地段。他是个典型的母鸡护崽姿势,肩微微弯着,整个人恰到好处地拢在她周围。她这一说话,刚好在他耳边,稳稳当当给他来了个耳鬓厮磨。
花洗尘心漏了几拍。
林苏迟迟等不到回应,抬头望了身旁的人一眼,不想他恰好也在看她。
她与他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怎么了?”
花洗尘挪开了视线,喉咙有些发干:“白廷玉,乐术先生,天一阁阁主。”
林苏轻声笑道:“他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吹拉弹唱?”
白廷玉耳朵尖得很,饶她再小声他也隐约听到了“吹拉弹唱”四个字,一道冷光朝门边说话的人射了过去。
林苏笑露八齿,讨好地给他作了个揖。
白廷玉冷哼了声,没同她计较。
林苏悄悄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花洗尘的鼻息轻轻扑到了她颈间,她抬眼角斜望了他一眼:“你在笑我?”还是用鼻子笑了声。
花洗尘摇了摇头,双眸却一番潋滟清光。
白廷玉双手环抱在胸前,凝视着药童,似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过了会,他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药童不语。
白廷玉道:“看来是找人帮忙了。”
“倒不见得。我见过他采购,似是用了术法。”杨清风开口了。
林苏继续同花洗尘悄悄道:“清风在护这孩子,是他教了他术法吗?”
花洗尘沉稳好听的嗓音贴在她耳侧:“我教的。”
林苏微微皱眉地将他望着。
只听花洗尘道:“我让他多帮我采购了几味药。”
花洗尘负责给她煎药,这一个月来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西阁现在就是个空架子,靠“卖艺”为生,她竟没反应到她平时喝的药哪来的。
白廷玉疑:“术法?这孩子还不到学习术法的时候,且以他现在的年龄,应无法熟练运用术法。”
天一阁不比西阁等山上其他宫殿,戒规严正,井井有条。在这里,术法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弟子学习的,这个年龄的他们有了基础的身手和学识,掌握术法能容易得多。
杨清风道:“总有天赋好的孩子。”他们阁里的花洗尘天赋就无人能及。
白廷玉负手而立,望着药童:“谁教你的术法?”
药童不语。
杨清风道:“谁教的其实都没关系。”西阁一向放养,没有天一阁那么多规矩,只要弟子刻苦且学得会学得精,莫说一个术法,只要是本领,别人教的还是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都不重要。
白廷玉甩了甩衣袖,“采购本是磨练,这孩子却办得如此轻松,岂不失了意义?”
林苏突然出口了:“白先生说得有道理。”
花洗尘望了她一眼,只见她面容难得正经肃然。
杨清风客观道:“磨练非吃苦,他既能使术法,也是不小的收获。”
只见林苏听了异声,思忖着摸了摸下巴,认真认可道:“修行绝非为了当苦力,有捷径不走倒也傻。”
白廷玉细细一想,嗔道:“你说谁傻?”
林苏依然摆着认真在说理的脸,指了指药童:“他肯定不傻。”
白廷玉总觉得她严肃的表情下全是笑意。杨清风道:“修行本在个人,有孩子勤快,有孩子灵活,若最终能登峰造极,也是殊途同归。这孩子巧妙地完成了任务,并无可指责之处。”
林苏接道:“扛着一大筐药材,要是遇到个妖魔鬼怪,跑都跑不赢。若是我也肯定选轻松又保命的办法,没命了怎么磨练?”
白廷玉将他俩的话过了一轮,竟心里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他再一反应,指着林苏问:“你是何人?”
昆仑宫是个庞大的完整体,同气连枝,可上下却交集不大,好比西阁要联络上宫,无大事一般通过中宫传达,天一阁要找东西阁,一般也是通过中宫。
白廷玉性情尖锐,不善交际只管教学,知道西阁换了位年轻的阁主,未曾记过人脸。倒是杨清风平日与人为善,温润圆滑,和他见过好几次。
林苏作揖:“新来的调香先生,云影。”“先生”一词,愧不敢当,花书童恪尽职守,让她的教学生涯一路推平了过去。
白廷玉冷漠颔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不甚明白,甩了甩袖子离去了。在周边偷听的弟子们,一见白先生出了储药室,有三两个满脸吃瘪地走了,有好些冲进去问药童用了什么术法。
林苏和杨清风互对了个眼色,见他还站在储药室里没有要离去的意向,便同花洗尘先离开了。
白廷玉离开了一大段,脑海中忽的电光火石。云锦,云影?她不就是那位西阁阁主,杨清风的主子吗?合着他被这主仆俩悄无声息的配合绕晕过去了!
储药室里,只剩下一大一小。
杨清风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药童先开口:“你还有事吗?”
杨清风望着他,长叹一声:“回家不好吗?修行极苦。”
药童扬着下巴:“你可以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杨清风难得严肃:“我是和你说认真的。”
“我难道看着不认真?”
杨清风拿眼前人毫无办法,只得老实道:“快考核了,你行吗?”
药童一哽,语气更冲了:“我自有我的法子,不用你管。”
杨清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跨过门槛,又回头,望着屋内那张倔强的脸,“云锦阁主当年的话真的是说笑,你不必放心上的,没有人会说你们王家不守信用,我不会。”
“我会。”
杨清风哑然了好久,转身而去。
天一阁回西阁要上八十一个石阶,花洗尘跟在林苏后面道:“你和杨师兄一直这么默契?”
林苏在门外第一句开口先支持了白廷玉,使得白廷玉放松了警戒让她有了插话的资格,论到最后杨清风占理了,白廷玉才反应到问她是何人。真是好鸡贼的两人。
林苏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等于回应了他的话。他说话就是委婉,他俩明明是狼狈为奸。
花洗尘未语,老感觉心里有点闷。
林苏又笑道:“你以前常年在外,阁里的事都是他打点,我犯的事也是他处理,他胳膊肘又不能往外拐,只好和我串通一气。”
她一下想起了什么,笑得更开了,“有一次山下的乐人给我下药,他一向君子风范,那一次竟带了一帮人去打群架。那些乐人后来再没近过我五十步,害得我听曲都要竖起耳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