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73)
他恨自己没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她身边,他能做的只有守好她的家,等她回来。
得了风清谷复灵水的暮景,坐在了月老阁的长廊上。
今日天空的月盘很大,他将火夜合摆在了身旁,将复灵水浇了上去。
没有反应。
这些年,期望,失望,期望,失望。
有什么关系呢?他起码可以一直抱有期待下去,他便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他捧着枯萎的夜合花,靠在了长廊上渐渐睡着了。
深夜如墨,本来枯萎着的火夜合植体在复灵水的效用下渐渐散成了荧光,一朵漫着红光的火夜合魂现了出来,飘在半空与暮景对望。
暮景感觉好似有人摸了他的眉宇,眉心一蹙。
他悠悠转醒,心头一抽,握着花盆的手微微颤抖。
花盆里枯萎的植被变成了一棵嫩芽,莹莹散着红光。
月老阁里沉睡的夜合花再次花香满院,随风摇曳。
它们感应到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了,这个空荡荡的阁的主人要回来了。
几日而过,林苏还不知有人在背地里已经打了她的主意,准备替人给她下聘。今天晚上,天都的月亮又大又圆,她提了一根木棍,在暗巷里打人。
那几个方才在云月楼还很得意的糙汉,连连跪地求饶,也不敢抬头细望是哪位“好汉”这样好身手。
几名方脸男子冒了出来:“何方邪祟,在此猖狂。”说着抢上了她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木棍在拆招中掉落,那几个糙汉连滚带爬先溜了去。
林苏退下两步,见来人仙雾缭绕,笑了一声:“好笑,只准人欺负鬼,不准鬼欺负人?”
领头的地方仙官威严道:“这几日你在城中徘徊,我们不见你作祟,遂不曾抓你,如今你伤了百姓,饶你不得了。”
林苏又笑了一声,瞬息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仙官们见她逃跑,纷纷祭出法器,开始在城中追捕。
林苏心里窝火,本不想同他们冲突才选择遁逃,可惜对方不留情面,不停夹击而来。林苏被逼进了暗巷死角,听见脚步声接近,决意动手。
不过地方小官,林苏轻敌,只捏了个阴风诀,打算掀飞他们。她主动踏步迎上,来人让她出手的机会都没给,一把拽住了她的双手。
地方小仙们追击而来,见鬼影闪进的巷子里冒出腾腾仙泽,金光宏盛,扑通齐齐跪倒在地:“不知何位仙尊大驾,小神在捕妖邪,无意冒犯而来。”
这三界内,没几位仙神的仙气是金色的,小仙们战战兢兢一大把,好奇一小丢,扑在地上忍不住觑了一眼巷子里,只见一位冷面仙君站在了墙角处,怀里好似藏了一人。
他们顿觉时运不济,大神官这是寂寞难耐,来凡间调情,被他们撞了个正着吗?
这可怎么善了,只怕这仙尊要恼羞成怒。
“马上离开。”
等待处决的小仙君们如蒙大赦,谢恩后跑得无影无踪。
林苏有阵子不见花洗尘了,他突然出现,她有些意外,也忍不住去惊喜。
她从风清谷赶回地府时,暮景半路过来与她同行,和她交代他们那夜行动了,也取到了灵水。
林苏问:“他帮你了?”
暮景颔首,虽然花洗尘那晚来得比较晚,近黎明才出现,但他总是不失信的。
林苏想起晚上她不堪入目的春梦,花洗尘好心好意在帮他们,她躺在床上睡大觉,还做梦亵渎他,脸上顿时火辣辣得。
她关切道:“一切顺利?”
暮景道:“里面有个阵法,不太好破,但是师兄在,总归有惊无险,只是我心急,最后关头差点被机关捅成马蜂窝,师兄为了救我,受了些皮肉伤。”
林苏急道:“受伤了?他现在在哪?”
暮景道:“风清谷不愧是药谷,那机关带药,他昏迷了,我将他送回大罗天了。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林苏喃了一句:“回天上了。”
她隐着失落:“回去了好,天上灵气足。”
后来她回了地府,再到现在,也没机会见到他。
如今他在眼前,她记挂着他的伤势,本想问一问,可他面若冰霜,明明近在咫尺,无形与她远了好几份距离。
林苏卑微心作怪,不敢先开口。
无声僵执了一会,花洗尘松开了她,道:“别同他们起争执,你讨不到好处。”她今天可以打了他们,明天可以打比他们更高一层的仙官,但她闹开了,他们一上报天都,上面派下来的仙官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林苏靠在墙角呛了一句:“凭什么,他们能打人,我不能打回来吗?就因为我是鬼,打人就是作祟!”
林苏心情不好,皆因东窗事发。
一百年前的事,总归是没瞒住。阿姝投胎做人,无常一直小心在暗处呵护,他做的隐蔽,却没能逃过地方神官的眼。
阿姝如今第三世,所居之处爆发瘟疫,她的儿女感染,眼见命不久矣,偏偏活了下来。地方神官觉得此事蹊跷,怀疑地府官员强加阳寿,上报了天都。
天都一查,才发现岂止是加人寿,还偷梁换柱了。
第六十六章
倘若谁都可以随意换命,那这世道早要乱套。无常一时不忍导致事情败露,一举抗下了所有罪责,道林苏并非自愿,全然受他胁迫,不得已答应同阿姝换命。
无常鬼君知法犯法,受到了天都的严惩。林苏被召回府,因她已是孟婆,孟婆印在她眉间,无常受判入凡历劫,她要执行判决,盛上一碗孟婆汤。
暮景告诫她,无常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她脱身不受惩,她不可翻供,辜负他一片好心。
林苏心如刀绞。
无常的转世,名为欢生。欢生是云月楼一名头牌青倌之子,那名青倌名唤梧袖,姿色颇好,能歌善舞。青倌不卖身,需一大笔银钱才能一次性买走,梧袖是花魁,赎身费高昂。不过也是有倾慕的世家公子愿意的,楼里传那人是京城来的贵胄,风度翩翩,与梧袖情投意合。不料梧袖以身相许后,那人暴毙了。
梧袖悲伤晕厥,鸨儿请医来探,道她有了身孕。鸨儿劝她弃子,她还年轻美貌,梧袖不舍,最终难产而死。
欢生无父无母,在云月楼艰难长大,打小帮倌儿们干些跑腿小活,七岁时害了病,本是不治身亡,正好无常历劫。因鬼君本不是可轮回的魂魄,没有独立的凡人命格,天都管命格的紫微大帝思索再三,直接让他落入了欢生的命格。
秦楼里无人照料的孩童的命运自是多舛,无常必然一世受苦。
林苏心中亏欠,跟着无常来到人间,略施小计,成为了云月楼里一名弹曲的青倌,称容貌不佳,掩面示人,只弹曲,不陪酒不陪笑。
她一直照看欢生,时不时找机会给他一些好的吃食和玩具。
来花街柳巷的人,泼皮无赖少不了。林苏外称样貌不佳,他们也爱好奇,在大厅里时常端酒来敬她,林苏从不待理会。
可今日几混账见乐台上的林苏戴着面纱,让欢生递酒去给林苏,欢生观察到林苏平常都不喝酒,就不肯递,他们竟然踹打了他一顿。
果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无常鬼君若是记仇,伤他的人怕是子子孙孙都得不到接引,要沦为孤魂野鬼。
林苏愤不能平,她奈何不了天都的判决,她还不能去教训那几个欺负无常的无赖吗?于是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沉默了会,花洗尘道:“凡间有凡间的规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怎的一不如你意,你就非得胡闹?”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心里发酸发苦,耐不住同她置气,摆着冷漠。
林苏被他这厢冷面无情戳了心,冷笑道:“我就是不如意,我就是要胡闹,你要是看不下去,大可不必管。”
是,她做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她无理取闹留在了地府,无理取闹不要忘记他,一切不过是她自讨苦吃,她何曾求他怜悯过,他何必过来管,何苦来讥讽她。
林苏本以为她会激怒他,可花洗尘望了她许久,面如死灰:“就为了他,你这般同我说话?”
林苏不曾见过他神色这样哀伤,呆滞了片刻。
花洗尘手伸了过来,放在她心口处,一双眼满是汹涌的痛苦:“林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的心呢?”
林苏僵在了原地,对于他这声质问,她茫然地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火了,她确实是顶撞了他几句,可以前她也有说过气话的,何至于今日他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