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56)
李楠气质清冷,但梁晔未觉得他傲慢,因为李楠每次见到他时,都会收敛下周身的寒气,与他恭敬行礼问候。
荑娘身子每况愈下,不知是不是这次的病真的伤了根本,一直卧床。
国都的大臣们都知道丞相副使有未婚妻,因为他总爱在国主留臣子议事时,困窘着脸同国主告假自己需早些回家,几番下来国主问了情况,笑他宠妻心切。
而太尉副使李楠总会在梁晔不便时主动向国主请缨帮其做事,国主见自己未来的左膀右臂这样齐心协力,很是欣慰。
荑娘消瘦了不少,靠在了榻上看书。梁晔赶回来见她不好好休息,微斥了好几句,嘟囔着把她塞回了被窝。
荑娘笑道:“我动动脑子都不行?我都怕它要生锈了。”
梁晔不满,威胁道她若不好起来,他就啥都不让她干,憋死她。
荑娘嘴上不服,心里甜蜜,梁晔又同她聊了不少朝堂的趣事,提到李楠时他道他真是一个好到不行的同僚,一直默默帮他。
荑娘听着笑着:“他的确很有能力。”
梁晔想荑娘在国考时见过李楠,他们俩个争榜首的场面自然很是精彩,可惜他没见到荑娘是怎么胜过李楠的。
梁晔醋道:“你们俩莫不是在国考里惺惺相惜了?他孤高得很,对我这般好,定然沾了你的福气。”
荑娘笑了笑还未开口,梁平却走进来厉声了一句:“不要随随便便提国考的事。”他心里对此事讳莫如深,就担心哪天真相泄露了出去,梁晔一生的前途都将毁去。
梁晔和荑娘只好不再言语,梁平把药端给了荑娘,嘱咐她好好休息,除了大夫来看,平日里都是知晓医术的梁平照理荑娘。
除去荑娘身子一直不见好,日子仿佛祥和平静。可有一日,梁晔与众臣在商榷时,他起草了一份文案,还特地给每个议事的官员递了一份,让众臣提议。
议事结束后,李楠却未和其他官员一样离去,而是定定看着他,目光突然透出一股冷意。
第五十章
梁晔不解:“李兄还有事?”
李楠凝视着他:“你不是他。”
梁晔心一咯噔:“李兄这是何意?”李楠怎么会突然看出了端倪的样子。
李楠厉声:“你不是他!”
当初国考时,笔试过后,便是面论,李楠确实是在辩论中输给了一个和梁晔长得一样的男子。
但“唇枪舌战”中,他们都会在卷轴纸上写下自己的论据要点,那位梁晔以“仁德”二字为中心开论,中间写了不少论点,最后击败了他,也让他认出了那是他这十多年来的恩人的字迹。
李楠参加完国考便没再回去,一直留在国都等到消息后任职。
他的确是所有官员中最傲的,但是唯独对于梁晔,他谦虚有礼,因为他以为他是他的恩人。
可是方才梁晔的文案,字迹虽像得不行,却没有那份独有的傲骨。
那字迹,他看了十年,从小到大,他不可能认错。李楠登时心中被点了怒火,眼前的梁晔,不是国考的梁晔,不是他的恩人,那他的恩人去哪了……
梁晔强作笑意:“我听不懂李兄的意思。”
李楠站起了身,一字一字地道:“我会查清楚的!”
他甩门而出。
梁晔顿时心慌意乱,目光里闪现了与他父亲曾有的一样的狠意。
他惴惴不安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太医迎面而来,苦愁着眉目,梁晔关切问:“太医,我家夫人如何了?”
虽还未行礼成亲,但整个丞相副使府都已经把荑娘当做了夫人,梁晔也是这样认许的。
太医行礼后道:“夫人身子愈发弱,老臣不知何处出了问题,本想入厨房察看煎药,老爷道药煎完便被倒了,可是老臣开的药今日还需煎一次的。丫鬟们着实粗心了,老臣只好再开了一方。”
梁晔眸子里流光闪过,心中隐隐有了很不好的猜测,和太医平静着色礼别后,他直接朝内院奔去。
寻至厨房正好见梁平揣着一包被裹得严实的黑布袋出来,一见他就慌张了神色。
梁平还未平复下来好同梁晔讲话,梁晔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布袋,打开一看,全是药渣。
梁晔从没怀疑过自己最信任的父亲,他一直很感激他对荑娘的照理:“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梁平平静下来:“没什么。”
从荑娘得了风寒起,他见到有机可乘,一直给荑娘的药里下了一种慢|性|毒|药,初始察看并不能看出任何异样,但这药慢慢累积,就会渐渐拖垮人的身体,让服药的人油尽灯枯。
已经有了揣测的梁晔怒道:“父亲,你这是为何!”
梁平不语。梁晔见父亲不肯说实情,抓着布袋往荑娘屋门的方向而去,他要带着药渣和荑娘去寻太医!
梁平却在这时死死拽住了他:“晔儿,你要知道为父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
梁晔斥吼:“荑娘是我的夫人!”父亲怎么能伤害他心爱的人!
梁平直接扑倒拖住了他:“可她更是你此生最大的隐患!”
荑娘活着的任何一刻,梁平心里都难安,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永远掩埋真相,就是要无迹可寻,就算有了踪迹,终归死无对证是万全之策。
梁晔摇头痛恨:“荑娘根本不会出卖我!”
梁平拖着他:“纵然她不会,可你能保证别人不会发现端倪吗?只要她活着,就有可能暴露!晔儿,你未来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你一生的追求,也是你此生最大的成就,你不能妇人之仁!只要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平定下来。”
梁晔睁大了眼:“父亲你什么意思?”
梁平道:“我已经让丫鬟给荑娘送最后一副药了。”今日太医已经起疑,梁平等不及了,他加大了药量,只要荑娘喝下,她必死无疑。
梁晔一甩药渣包,使力掰开梁平:“你不能这么做!”
梁平满是皱纹苍老的手扯着梁晔:“晔儿!难道你要为父惶惶不可终日吗?欺君罔上,株连九族!为父这一生都为了你,为了你舍弃了你母亲,为了你成为了恶人!”
梁平的哀嚎,让梁晔泪湿了衣襟。他还是奋力甩开了梁平往荑娘屋里奔去,可他脑海里不停回荡着父亲饱含辛酸的话,每一句每一句,都砰击着他心。
至荑娘屋门前,他顿住了,他想到了李楠已经对他产生的怀疑,这一瞬间,他心怯了,害怕了,连带着脚步没能往前踏出一步。
梁晔听到了屋内丫鬟的柔嫩声音:“夫人,该喝药了。”
单纯无知的小丫鬟将药端给了荑娘,让她喝下后,怕她觉得苦还备了蜜饯给她吃。毕竟大人最是疼爱夫人,她们可半丝不敢怠慢。
小丫鬟服侍荑娘喝完药怕扰她休养又紧忙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离开,一开门见到丞相大人杵在了门外。
荑娘刚躺回榻上才听到外边小丫鬟道了句“大人,你怎么站在外边不进来”,随而传来一声重拍着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
她使力让发软的身体起来,走到门前见到小丫鬟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旁边是打翻破碎了一地的药碗,梁晔冷着脸站在了丫鬟前面。
曾经为了荑娘奋不顾身的梁晔,不能眼睁睁看着荑娘受害的梁晔,如今犹豫了一瞬息,只见到了空空的药碗。
荑娘扶着门,苍白着脸笑着:“好好的怎么生气了?莫不是朝堂上有人给我们大人使绊了?”随而温言唤小丫鬟先离去。
梁晔扑过来抱紧了她,荑娘感觉到他淌落在自己脖颈的泪水,没有明白是何事让他这般难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到大,梁晔几乎没哭过,当日他手受伤时他也只是哑了声,荑娘一时不知如何,只能缓缓搂住了他给他安慰。
第二日,荑娘离世了。
梁晔完成了曾许诺给荑娘的婚礼,只是他身边没有新娘。
李楠查不到任何证据,却坚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那位榜首。
他开始和梁晔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但梁晔为人处事更圆滑,李楠不屑阴招,官场暗斗二十年,李楠最终被梁晔诬陷,被判绞刑。
上刑场前,在暗潮发黑的牢房里,李楠问应约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梁晔:“曾经的榜首,在哪?”这是他这二十年一直没停过问的问题。
梁晔一身宏丽的官服,眉目早已老道深沉,道:“太尉又说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