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烦恼、无伤害(4)
正在骆晓悠感慨人的记忆有多不靠谱时,正对上小姜澜的妈妈投来的目光,小姜澜的妈妈突然就想起没跟小保姆的朋友打招呼,觉得有些不礼貌,就看了看骆晓悠,然后问小保姆:“这位是你的朋友吗?这姑娘长得真是好看。”
骆晓悠立马脑门三道竖杠:你们聊我干嘛?我就是一个监工!
小保姆也疑惑了:“她不是澜澜的表姐吗?”
骆晓悠赶忙给自己救场:“你听错了,我是说他像我的表弟,我是今天来到你邻居家串门的,去你家是想看看你家的驴!”
骆晓悠心说:“你们信了吗?我都不信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谁也没再关心骆晓悠是谁,那个年代的人好像心眼是少了些,不会很提防别人,谁是谁好像也确实不太重要,也许只有结婚才需要知道是不是有血缘的关系,除此之外,人和人之间只要知道投不投缘就行了。姜主任他妈领着小保姆从幼儿园出来,好巧不巧又遇见了一个卖棉花糖的,几个小豆子正缠着大人要棉花糖。小姜澜两个眼睛放光,也要棉花糖。
就听他妈说:“棉花糖可不能吃,那就是被子里或者是棉衣里的棉花粘了点糖做的,吃了会把人噎死的,还会拉不出粑粑!”
骆晓悠惊奇地看着姜大主任的妈妈,用眼神表达了膜拜:阿姨,你是认真的吗?你这么做会让我们草木皆兵的姜大主任做噩梦的!会让他幼小的心灵产生对棉花糖深深的恐惧的!
可是阿姨并没有读懂骆晓悠的眼神,骆晓悠有心想给小姜主任再买一个棉花糖,但是她没有钱,她刚才给姜主任买的棉花糖是扫码支付的,而且就算有钱,也不知道卖棉花糖的认不认识三十多年后的毛爷爷。于是骆晓悠拽了一下小保姆,小声说:“有钱吗?给澜澜买个棉花糖吧!”
于是小保姆给小姜澜买了个棉花糖,骆晓悠跟姜主任的妈妈说:“阿姨,棉花糖就是样子像棉花,其实不是棉花,你让澜澜尝尝。如果您怕多吃糖对身体不好,也跟孩子讲清楚,不要吓唬他。”
姜主任的妈妈原来不是吓唬他,她其实真的不知道棉花糖不是棉花,就像骆晓悠的妈妈也曾经不知道冰激凌甜筒的筒是可以吃的。
骆晓悠想到了她的妈妈,心里一阵抽痛,之后眼前景象一片模糊,突然听见有个人在耳边说:“骆晓悠,骆晓悠!”骆晓悠恍惚地答应了一声:“啊?”然后眼前清明了起来,她看见姜主任疑惑地说:“骆晓悠,你不是说家里没关窗户吗?怎么还不着急回家,发什么愣呢?”骆晓悠看着眼前这个大姜主任拿着个大棉花糖,脱口而出:“澜澜,棉花糖好吃吗?”姜大主任一脸菜色:“什么玩应儿?澜澜也是你叫的?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骆晓悠终于元神归位:也不知道谁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不过这姜大主任好像活泼了不少。姜大主任看骆晓悠没接话,接着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要说起这棉花糖,我还真是从小就喜欢吃,第一次吃棉花糖是一个经常来看我的大姐姐,我原来吃饭有点不着调,于是她就给我买了个棉花糖,还说:“如果你不挑食,好好吃饭,以后还给我买棉花糖。”骆晓悠没有接着往下问,因为她知道记忆这个东西是经不住反复推敲的……
第3章 周达超
周六上午骆晓悠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一家心理诊所,坐诊的大夫名字叫做周达超。
周达超是欣康医院精神科的大夫,两年前和朋友合伙开了这家心理诊所,业余时间会在这边坐诊。
看到骆晓悠来了,周达超把正在翻看的一份病例收起来,然后笑着说:“怎么了?又犯病了?”
骆晓悠瞪了他一眼:“我没病。”
周达超两手一摊:“嗯,对,我们这的病人都这么说,其实你们不是来治病的,都是来找我解闷的,是不是?”
周达超是骆晓悠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也是班级里的超级学霸。也许是因为少年人都有慕强心理,也或者仅仅是单纯的觉得周达超长得好看,骆晓悠小时候是隐隐地喜欢他的,但是却很少跟他说话,宁愿跟周达超的朋友打闹,也不愿意跟他正面说一句话,生怕被人发现她小小的心思。
第一次来到这个心理诊所的时候,骆晓悠看见了他,原本想在被发现前转身走的,没想到十年没见过面的人却一眼认出了她......
周达超用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示意骆晓悠坐下。然后起身用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了她的面前,接着说道:“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骆晓悠两手捧着纸杯,感受到纸杯传来的温暖。她这个人,要是给她倒水她知道喝,要是没人给她倒水,一天到晚也想不起来喝水。她抽屉里有好多独立包装的速溶咖啡和奶茶,每天找笔或者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就会馋地想喝一包,再就是吃完饭会灌一大杯子水。什么养生需要一天八杯水啊,还有刚吃完饭喝水对胃不好之类的养生学一律不在乎。要是有人跟她谈养生,她就不置可否地听着,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地想:养生就能不得病吗?就能长命百岁吗?人这一辈子太多的因素在纠缠着,太多的因果在等待着,倘若理不那么清楚,不如顺其自然。
骆晓悠捧着纸杯喝了半杯水后,然后把穿越了姜主任记忆的经过向周达超描述了一遍,说完她把剩下的半杯水也喝了,接着说:“大周,我觉得我真的不是妄想症,我觉得他的记忆是因为我而改变的。”
周达超也不忽悠她,一边走正常程序,拿过骆晓悠的诊断书,在上面写着建议:“建议参加感兴趣的文艺娱乐活动,多听听音乐,多与人沟通,多运动,以分散注意力,减轻妄想。”一边说:“你说的话都是以'我觉得'开头的,说明你主观意识愿意相信你具有所谓的能够穿越别人的记忆的超能力,但其实也是不确定的吧?否则你也不用来看心理医生了。你知道人的自我保护意识是很强的,通过疼痛来警示自己的身体在面对危险,通过欺骗自己也就是你所谓的修改记忆来保护自己的精神。有些人在面对精神承受不了的痛苦时,甚至会选择遗忘那段记忆。作为朋友,有时候我也想假装主观地赞同一下你是超人的观点,让你活在无烦恼、无伤害的假想世界里。但是晓悠,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不能放任你去自我麻痹,那样会加重你的妄想症,恐怕将来你会更愿意生活在你幻想出来的世界里,而无法在真实的世界里生活。”
骆晓悠听了周大夫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心里却并不能接受。虽然她觉得周大夫说得很客观,也相信周大夫的能力,但是如果事实如此......她真的有些不甘心。骆晓悠的肩膀塌了下去,郁闷地说:“其实你说对了一件事,我还真是来找你解闷的,但是周大夫你真是太无聊了,我想换个大夫。”
周达超知道骆晓悠还是有分寸的,看着她赌气的样子,觉得好笑,也不忍心继续打击她,于是放下手中的笔,瞪了一眼骆晓悠:“别扯淡,哪个大夫给你免费问诊?就你挣的一脚踢不倒的两个半子儿,还看心理医生?感冒都不敢上医院!”
骆晓悠在周达超的心理诊所已经问诊了有两年的时间了,开始还会觉得有些别扭,不想来,没想到周大夫特别亲切,每到复查的时候就会主动打电话来提醒,弄得骆晓悠都有点不好意思不来。再后来熟络了,两人就开始无所不谈,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骆晓悠:“周大夫,实事求是好不好?我有医疗保险,闹呢?虽然心理医生我的确是舍不得换了你,但是感冒药敢当饭吃,你信不信?”
周大夫没理她,自顾自地站起来,转过身,脱下了白大褂,伸手把雪白修身的白衬衫往藏青色羊毛西裤里掖了掖,然后外面套上了西服。
骆晓悠想起了他小时候就喜欢穿白衬衣搭一件灰色的小西服,别人穿西服总感觉有距离感或冰冷或呆板,可他却不同,那时候的他皮肤白皙线条柔和,整个人像个面团似的,带着一种浓浓的书卷气,哪怕是不怎么说话,也觉得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亲切。
周达超转过身,一边把西服的纽扣系好,一边看着发呆的骆晓悠说:“骆晓悠同学,你知不知道你又溜号了?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治疗你思想溜号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