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紫微星面前掉马了/莲歌隐隐晓星沉(5)
乐云不哭了。
乐云脸上的泪痕都风干了。
乐云傻了。
“所以说,八殿下不单是不在意你,也不单是不在意那些个莺莺燕燕,他、他根本是不在意女子罢了,这必然是早已与灵君情根深种啊!”
九荷心虚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感慨惋惜道:“所谓孽缘呐……”
乐云良晌才从痴愣中回了半魂残魄,一双美目却再无焦点,空洞洞,茫茫然,指向九荷的手指抑制不住的哆嗦:“你、你是说……”
九荷牙根都要咬出血来,神色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乐云忽然一阵惊呼,怆然起身,悲绝地向院中石桥狂奔而去。
“哎、哎!”九荷呼她不应,见她奔走时脚下的步伐毫无章法,又看了看地上那串凌乱的脚印,疑虑自语:“莫不是,我这剂药用的过重了些……?”
难道说八殿下与沉渊灵君耳鬓厮磨这件事,与八殿下不中意她相比,还要让人崩溃?
九荷有些纳闷。
她身后十步开外的雅趣小亭里,不知何时立了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还可谓是身姿周正,另一个,身形有些萎靡。
沉渊灵君与流彦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人俱是无话,只是这脸上的神色变幻,精彩的有些诡异。
过了片刻,沉渊沉声问道:“这花,今日还赏不赏了?”
流彦脚底发虚,脑中更是‘嗡嗡’作响,他单手扶上亭柱,勉强站稳,道:“不赏了不赏了,我想先回一趟龙宫,请父王先替我向西极大帝求一门亲……”
说罢转身便走,才迈出两步又扶着柱子停下,端了半刻,又道:“我方才想起来,近日、近日我汶阳宫中琐事颇繁,这段时日便不来找你品茶论棋了……改、改日再来赏玩你的根雕罢……”
语罢,那颓塌的身子又抖了抖,才晃着行出了后园。
身后踉跄的脚步声渐消渐远,沉渊负手立于亭中,玄衣清扬,风姿卓然。
已是午后,骄阳半隐,云霞烂漫,一抹青色淡影被一簇簇流霞似的花盏掩映,别显淡雅。小园中群芳争妍,青叶玉翠,风华旖旎。
沉渊面色如水,不辩喜怒,只是垂眸,淡淡看向花痕碧影中的那抹青色。
入夜,九荷将研磨成末的花粉悉心倒进储香盒中,又将沁在白釉瓷坛中的药草换了水,才出了南香阁的疏影楼。
一轮清月颇有些寂寞的挂在夜空,洒下清辉一片,九荷拂了拂衣裙上沾着的碎香末,又扯着袖子闻了闻身上的香味,花香药香果香什么香都有,掺杂在一起,呛的人有些头脑发昏。
她长时间置身于那些花花草草之中,难免身染香气,时候久了,这芬香倒像是长在了身上一般,缠绕周身,再难去掉。
她本是司的掌药制香一职,可这香味浓重,她其实是不喜欢的。
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九荷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明月,活动着肩膀思忖,这一天她择了许多的花料,又跑去云山雾隐的半山腰摘了几味灵草,哦对了,还成功的挽救了一个沉溺情网不可自赎的落魄少女,现在诸事已毕,才觉得身上又乏又酸,想着若是能去温泉池水里泡上一泡,倒是舒筋解乏的好法子。
这个时辰子时已过,若是回房打水沐浴,定会惊吵到隔壁厢间的人,她琢磨了一会,抬脚往南香阁院外走去。
这偌大的粹华宫左侧不远处倒是有一方碧潭,听闻是沉渊灵君初入灵界之时,将天界中的圣泉之水自天河引渡至此,幻化成潭,那潭水终年温热,仙气萦绕,得潭中仙气滋养浸润,池潭边上的灵花奇卉开的极盛,实为粹华宫中的奇景之一。
沉渊灵君偶尔也会去那潭中泡上一泡。
所以那个地方再好再适宜,九荷也没打算去。
她还知道一个极妙的地方。于云峰脚下,汇集了天地灵气,是个天然的清水池,虽是时辰已晚,脚程也颇费时了些,但眼下却不失为是个好去处。
九荷出了爬满菩提花的琉璃宫墙,捏了个腾云决,便往山下赶去。
山下是一派月影无痕。
银辉胜雪,轻飘飘的罩在那汪清水池上,池中有几柱磷石矗立,恰好在四周形成了一圈天然的屏障。
九荷走到池边,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池水微凉,她又祭出个温水的灵术,等到池面上袅袅升起一层暖暖的烟气,才颇为遂意地点点头,脱下身上的青衫长裙,缓缓迈入池中。
整个人浸在温水之中,舒服的四肢百骸都散了力道,这个时辰灵气最盛,九荷慢悠悠的阖上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池中灵气的滋养。
不知泡了多久,她慢慢的像是要睡着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沿着池壁缓缓下滑,等到池水没了头顶,终于“哗”的一声,整个人沉了下去。
九荷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陡然转醒,刚扶着池壁从池底挣扎着坐起来,咳嗽地正热闹,就听“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块巨石瞬间碎裂崩塌。
碎石沉入池底,转瞬消失,刚才那块磷石后方,出现了一个身影。
九荷不咳嗽了,九荷愣了。
面前的人忽然睁开双眼,眸中竟然是一片浓黑,不见分明的瞳孔。
九荷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头顶。
不过才须臾片刻,那双眸又旋即恢复清明,眸色淡漠,似是没有情绪。
九荷有些怀疑,略显迟钝地回忆,刚才那浓黑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似乎是,杀气。
面前的人稍稍看了她片刻,随后居然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不似他常穿的墨色长衫,此刻沉渊只着一身白色稠衣,黑色的长发被池水洇湿了发梢,难得凌乱的搭在身上。
他越走越近,直到走到九荷面前,居高临下的与她对视时,她才透过朦胧的烟雾,看清他颀长的身姿和淡雅清俊的眉眼。
第三章
九荷错愕地仰起头,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此时方后知后觉。
乱成一滩糨糊的灵台有短暂的清明,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月圆之夜。
圆月之时,灵界混沌之气最重,灵气至清也至浊,每月此时,沉渊灵君便会寻一方灵气最旺之地,调息混沌阴阳二气,以最纯净的灵气,调和元神之中,那缕此时最浊最重的魔气。
九荷呆呆的望了一眼夜空中的圆月,心里的绝望悲壮漫延。
饶是她平日里胆子再大,此时此景,也终是尴尬不已。她里衣湿透,池壁上有突兀的石块抵着脊背,硌的生疼。她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沉渊垂眸看了她片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声如蚊呐:“泡、泡澡。”
沉渊“哦”了一声。
又顿了顿:“巧了。”
九荷:“......”
她迟缓的抬头,错过了他眼中转瞬而逝的一抹神色。
沉渊又往前一步。
她反应过来身子猛地向后一撤,后脑勺不偏不倚,“砰”的一声磕上了池台。
“......”九荷在心里骂了句娘,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灵、灵君,我委实不知灵君在此清修,冒昧扰了您的清静,您、您大神有神量!我明天一早就去星娆阁主座前领罚,不,一会儿就去、马上就去!”
她脑袋几乎要扎进面前的池水里,沉渊像是思索了片刻后,居然“哗啦”一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四周皆是白雾仙云般的烟气,将他二人笼罩其中,大概是温水里泡的久了,九荷只觉得呼吸困难异常。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面前离她不足两尺的人,灵台一时也有些模糊惆帐。
沉渊清冷的眼中依旧分辨不出情绪,只是看向她,缓而淡淡开口:“你怕什么?”
我怕你!九荷心中腹诽,嘴上不敢言声。
见她低头不语,沉渊慢慢将头倾过来,打量她红如血滴的耳尖,过了好一会儿,才自问自答道:“哦,竟是不好意思了?”
九荷闻言倏然抬头,脑门差点撞上沉渊的鼻子,抬眼才看见这近在咫尺的俊颜,脑袋又下意识的往后一扬——砰!
还是熟悉的那块石头,还是原来的那顶后脑勺。
四周偶有“啾啾”的莺燕轻啼之声而来,扰的她愈发心气浮躁,窘迫至极。
在净星殿一百七十余年,她只见过灵君两个样子:一个样子是偶尔面无表情;另一个样子是经常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