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衍(10)
“放心,我不会走的,现在还不是我走的时候。”萧晓笑了,笑靥如花,眼神依旧灵动,可那双眼中却浸着遥远的悲哀,她望向窗屋外,漫天飞雪,天地尽白,大地上的雪仿佛柔软的月光散下,凝结在追忆者的心头,成为时间的回响。
泪干,等你
终于拾起了勇气,踏进了那家酒馆……
“萧……小姐!”小伙计惊愕,不知所措。
“萧晓啊,可把你盼来了,多日不见,你瘦多了,”三大娘瞪了一眼伙计,“愣着干什么,快招呼。”
“好嘞!”小伙计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去拿茶盏,萧晓在无氏酒馆的日子,所有人都受过她的照料,她走后,大家心头都空落落的。
“萧晓啊,你知道无泽老板他去哪儿了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呐,酒馆里的生意一落千丈,要快点回来才好啊!”孙大娘引萧晓坐下,嘴里念叨,眼神忧愁。
萧晓摇了摇头,眼睛呆呆地望着桌面,那桌面仍是新的,桌脚没有岁月的磨损,是呀,这酒馆才开了几个月呀,与他相识、相知也就几个月罢了,人怎么就没了,是几个月呢?我来的时候是春天,有一年了啊,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快的,萧晓又看了一眼桌面,那里蒙上了岁月的风尘,不是眼中蒙了泪。
“好几个伙计与账房都辞职不干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关门了。”小伙计拿着茶壶给萧晓添茶水。
“孙大娘,”萧晓固执又坚定,“这酒馆我买下了,请您务必要让它开下去!”萧晓拿出一包银两递给孙大娘,又交代了几句,便往内,向独楼走去了。
萧晓在内院折了几只含苞的腊梅,那腊梅枝上还带着新雪,花骨朵却开得鲜艳,寓意渴生。
萧晓拿着腊梅在无泽房门前驻足,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中空无一人。
萧晓垂下眼帘,低了低头,嘲讽又无奈地笑了笑。
“呵,怎么会有他呢?”声音如丝,只有她一人能听得见。
萧晓径直走向窗边,把花瓶中的枯萎的花替换成了腊梅,又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纤尘不染,随时可以入住。
你知道吗,我在等你,不管等不等得到,我都等你。
“你知道吗,我在等你,不管等不等得到,我都等你。”泡在莲池中的无泽耳边响起这个声音,他有了欲望,很强烈的欲望,要挣脱牢笼的欲望。
不好,蜃嵚紧蹙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已经守了无泽三天三夜的玄晔和灵芝紧张的问。
他体内的业火更旺了。
“怎么会?这莲池入冬,冰冷入骨,为何业火会更旺了呢?”玄晔问。
“唉……”蜃嵚挥手加了莲池一阵寒气,“希望他的身体还撑得住”
“怎么办?怎么办?”灵芝抱着玄晔抽噎,玄晔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换一批人来看着。”蜃嵚背着手往琼山走去。
蜃嵚用手轻轻抚摸着每一株谿草,在谿草生长旺盛的琼山,再没有能幻化作人形的灵草,怪不得当初驿遗来抢那两株草,那两株草,那是能救人性命的呀。
怪我怪我,没能保全他们。
那两株草,像蜃嵚的两个孩子一样,都说仙人之上为圣,蜃嵚为神,神人无泪,无欲无求,无生无死,无悲无痛,可蜃嵚与这两个孩子待久了,竟也有了凡人的诉求,他求平安、他求乐、求永生永世……
萧晓只与爹爹学过医理药理,却没学过经营之道,要想帮无泽管理好医馆和自家的产业,就必须学会经商。
她不是整天泡在书海里,就是与爹爹生前交往过的商人或是愿意帮助她的商户打交道。
她平时很少说话,但走路带风,完全不像是刚刚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的样子。
经过一个多月的焚膏继晷的生活,酒馆的生意也风生水起,虽然走了一位帅气的老板,丢失了许多年轻的女顾客,却也来了一位倾国的女老板,也吸引了很多青年,而药铺的产业也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员工各司其职,不逾矩。
终于一切终归于平静,萧晓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坐在无泽的书房中,认认真真的看着融雪落梅,看了一会儿,她拿出了一张宣纸,用青涩的画技,仔细的画着一个青年,青年大体的山身形清楚地勾画出来,而脸部却草草带过了,她画不出他的神韵,只觉得似曾相识,画毕,她把画叠在了一沓有同样图案的宣纸上,包好,走出了房门。
“那就拜托你了。”萧晓把一沓画交到了一个官吏手上,那是她托店中的老顾客倚仗做官的哥哥的势力,答应帮助她寻人,事实是无泽与当今皇帝颇有渊源,皇上知道萧晓与无泽的关系后就下了命令,令各县对萧晓多加照顾,因此,萧晓的寻人画才在全国布贴,但似乎成效颇微,不过来认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那日萧晓正在书房查账。
“萧老板,那人来了。”
萧晓心中一阵欢喜,却立刻恢复了平静,这几个月来冒认的人颇多,都是为了那一句“救命之情,必将重谢”。
萧晓打开客房大门,只见一男子侧影,她正细细饮茶,手指纤细,身材匀称,一席白衣,衣摆随门风微微荡起,见有人进屋,男子放下茶杯,站起,与萧筱四目相对,明眸清亮,睫毛纤长,五官俊朗,像极了当年那人,只是令萧晓不解的是:岁月染尘,却未染他半分。
男子恭恭敬敬:
“小生打扰。”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幅萧晓的寻人画,上面写着:
“十年前,在望辰县坟岗,一位武生救小女一命,惜匆匆一别,未问其姓氏,望恩公看此书,至望城县萧家,寻大女萧晓,救命之恩,必将重谢。”
“前月我去市集时看到此画,回忆起我大哥曾与我讲过类似的经历,便匆匆赶来,多有冒昧。”男子依旧恭敬,若不是他说明,萧晓还以为这人便是当年那人。
“这么说你的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与他长得如此相像,大抵是错不了的。”萧晓顿了顿,“为何不引他与我相见?”萧晓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一直望着她的脸,嘴角微微上勾,像是逗弄她一样,言辞却毕恭毕敬。
“恩~,大哥,他在外征战三年后回,那时我定会通晓此事与姑娘,引他来见姑娘,天色已晚,小生便告退了。”大概是察觉到了萧晓的疑虑,那男子慌了神色,匆匆而去。
萧晓见他执意离去,便不作挽留,心中疑雾重重,就像她与无泽第一次谈话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无人的街巷上。
一位男子步履艰难,紧蹙眉头,在皎皎月光下,化作了风。
仙山上。
“师祖,师祖!”灵芝指了指仙山顶端那株谿草,“他回来了诶。”
“唉~”蜃嵚望了望山上,刚从莲池中死里逃生有了一丝仙气,又急不可耐地去了人间寻人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化不成人形喽!”蜃嵚背着手离开了。他知道,有些事,他拦不了,也管不住。
春秋三载,披星归来
武生为他定了三年之期,她便活着。
这三年,每天都相似,每天都毫无新意。说浑浑噩噩,不算;说精神爽朗,不是。只是没有什么事值得笑罢了,唯一有一点使她惊奇,离预定期限越近,愈加有一种感觉——能见到想见的人,这种感觉是一种心灵感应,是两个活着的人,对彼此的期待。
第三年春节。百无聊赖,却在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之后便春暖花开。
萧晓如往年一样去糕饼店买一袋桂花糕,穿着金边的白绸风衣,感觉有些寒冷,便在里,面加了一件夹袄,仍旧微冷,可她执意要穿,她每年都穿。买完桂花糕后,她要去最热闹的市集,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人来人往,最后她会折一枝梅,插入无泽房中的花瓶中,然后在里面吃完年夜饭,看烟花……
萧晓到市集后,月亮已经挂在中天,人们对美的执着欣赏,打扰了一池宁静,萧晓并不介意穿梭于人群之中,漫无目的的感觉使她有了一丝愉悦,不用费力地思考,下一步迈向何处,就随着人群如一条飘飘荡荡的小船。突然小船停了下来,靠了岸。
萧晓在那幅寻人画前驻足,许久没有更新,宣纸染了灰尘,并有些许破损,并且字体部分被各种商业广告、衙门告示遮住了,只看得见那幅画,在月光下,朦胧地朦了一层纱,是记忆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