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14)
腥味。令人作呕。我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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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粗略收拾了残局,然后回卧室躺好。羽绒被轻盈柔软,窗外阳光正好。
我木然地看着灿金的阳光偏移,照射进室内,又渐渐转成酡红色,移走。留下满屋的黑暗。
我看着窗外渐渐显出黑透的蓝,深夜的月光如纱,又像霜。我听见四下无声,黑暗想把我吞噬,又不得门路。
小时候也是这样,父母工作不在家时,我会一个人住在主卧。我那时很怕黑,又嫌祖辈睡觉太吵。黑暗中有窗外粮库的路灯光,每隔一段时间,能听见运煤火车厚重祥和的汽笛声。长鸣入耳,不安便能被打破,我能安然入睡。
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发现我其实是怕黑的。
不止怕黑,还怕孤独,还怕逼仄狭小的空间,也会怕虫子。我怕的东西很多,我只能一一咬牙克服。
我不被允许求助。面对墙壁上的百足虫,放任它活在居所,我更愿意疯一把,将它拍成一滩碎裂的恶心的肢节。
噩梦中,我永远是最害怕最慌乱的,也永远是加害于人的。我在梦境中屠尽伤我至深的众生,我是最脆弱的主宰者。
我用我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双眼瞪视黑夜,看着天空一点点褪色,然后在一侧泛起白,又亮起金红色的光,直到满院雀鸣,白昼彻底降临,直到不远处的高中校舍传来第二遍早铃——早七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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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看着手机,看着我的随笔,偶尔被某个零碎的句子吸引住。
“一千三百天,两千次。
现在我站在这里,面前是深渊,我只能向前。
要么飞,要么死。
我不怕再来一次,我不怕又一千三百天的痛苦和绝望,我不怕再收获两千次失败。”
我怕了吗?早就怕了。每一次试图自杀都只是软弱的证明,而自绝未遂只进一步证明了我的软弱。
两千次,这是我尝试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相处的约数,没有付诸行动的都被排除在外。每一天都不止一次地尝试,似乎永远不得门路。
但是我真的不甘心。
我又回到了学校。
“我要学习。好不甘心啊。”
忘白没有回答。我知道她和我想的一样。
——“如果就这么退缩,没有人能证明那几个更年期老女人借学生出气有多错误了。没有人会无故替人平反,除了自己。”
情绪的反复无常非常致命,前一秒还在开怀大笑,后一秒就可能怒发冲冠。更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了。
挺好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让我疯吧,让我朝着无底的深渊下坠吧。
第8章 2018-疯子
没人注意到我的异常,除了我的潜意识“忘白”,或者说,我的第二人格。
认清自己吧,就是人格分裂,就是抑郁症。不该存在。
我是疯子。
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光,是怎么过的呢?我设想的是努力学习,直到最后一天。
每一天面对着七个小时的作业量,从早晨起床学到深夜。学习,我喜欢学习,这带给我无限力量和勇气。
每天离开出租屋,走在去上学的路上,阳光加身让人产生了未来一片光明坦途的错觉。
早早地起床,去花两块钱卖两个包子,一叠小菜,抱着塑料袋边走边吃赶去学校,到座位里放下书包,重温一路上背诵的古诗文,扫过一眼确认细节无误后就转去看英语单词。
偶尔有人找我对答案,作业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写完。
无数张试卷堆积出了我在班级中的人脉。只要你有实力,又不排斥别人靠近,总会有人愿意和你说话。
但是,被忽视可能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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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统一安排了晚自习,走读生上到九点,可以另行申请上到十点半。我用晚自习来写作业,补完作业便背范文。
我的记忆力确实出问题了。过目不忘变得要十七遍书写才能获得大概的记忆框架。英语范文是必背的,明天会考……不通过的背诵会被点名,我讨厌成为焦点,他人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我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在去年年末,曾经有教育机构发传单来,忘白制止了我,于是我没有去。传单设计还算不错,看着它就让人心潮澎湃——我因此跳过了一顿晚饭,多学了半个小时。
学校的宣传非常紧密,广播站播放了关于抑郁症的科普,占用了一节本应被抢去作英语课的班会课,大家背着政教处,在老师要求下偷偷自习。我知道这和我有关。
不是抑郁症,只是抑郁状态。很快就会好的,情绪波动呈现明显的高峰和低谷,我能体会到兴奋和快乐,能够斗志昂扬,我不是抑郁症。
——……对,你不是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