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18)
常荞显然是被我弄晕了,她先点了点头,后又使劲摇头。“所以你要说什么?”
“如果莎士比亚先生说的是对的,那么,我先向你道歉。”好吧,我发现我一生最重大的工作就是在为自己做过的无论是错事还是对事道歉,“我没有诚意地告诉你。”
我没有说我爱你,我也不会说,我还配不上这么对她说。但我想她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的。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常荞确实是笑了一下没错。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说。
好了,作为出题人的我现在被反将一军,而我还被困在这道阅读理解题里死活都摸不着头脑,我觉得是这半个多月的休假让我的脑子开始僵化,已经无法运转思考她说的这句话的逻辑与心意。
所以我开始想罗朱,几百年后人们重新审视这段爱情,开始批判它为年少时的狂热的冲动,而非爱情本身。我对此存疑,或许是我们自认为懂得太多,便自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概念都得是复杂得要命,这样才比较符合我们傲慢的自尊。
如果我接下来的日子会因为这个吻而变得充满悔恨与遗憾,那我认为夏天才是那个罪人。
这一幕其实是很好笑的,后来回想起来,我像是饿虎扑食一样朝她奔去,用惯性将她推倒至床上,我扣住她的脸去吻她,她的手像是溺水一样的扑腾,但好像没有推开我的意思。
我脑中想着少年柔道里面的姿势,用我的腿去摁住她的腿,不让她有机会坐直身子。我连吻带啃的,我承认,这个吻和第一次一样,不是很美好,好像我做什么事都会失败一样,我带着我的挫败感和本能上呼吸换气的意识,松开她的唇,向左躺倒在她的身边。
恼人的苍蝇,一会儿撞着纱窗,一会儿盘旋在我的耳边,以至于扰乱了我对与这个夏日午后的大部分印象。我喘着气,像是拳击台上被击倒的拳手,四仰八叉地瘫躺着,等着什么人来给我怜悯。常荞很善良,她在我快被裁判判定输掉比赛的时候靠了过来,侧过身子跨坐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脸颊贴我很近,我半咪着眼睛看她。“首先,我的胯现在很痛。”
“对不起。”
“第二,我的嘴唇也是。”
“抱歉。”
“第三,接吻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情,显然你还没有入门。”
“是吗?”
“是的,但你很幸运,我愿意来教你。”
“那你来吧。”
“可是在这之前,徐景何,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吧。”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没关系,说什么都没关系。
“你是个很好的人,景何,你太好了。”她扶住我的肩膀,“你知道,发生那件事以后,没有人再愿意跟我说话,只有你一如既往地待我。”
“嗯。”
“你是我很好的朋友,真的,除了你之外再找不到另一个人会这么对我了。”
“谢谢你这么说。”
“但你跟她,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
“所以我不能像,对待......”常荞停顿了一下,“对待她一样地对待你。”
“哦,好的。”
其实在常荞向我阐明她的态度之前,我也曾不抱希望地想过,既然我们都彼此明了,她能不能够,为了让我稍微开心一点,来骗一骗我。告诉我一些关于喜欢和爱的话语,告诉我说,其实我也像你爱我一样地爱你,这个世界因为有你而变得很美好。那些花哨肉麻的俏皮话,多么应景,多么美妙。
但她没有这么说,相反的,她没有这么轻易地降心相从,她保持了她的诚实和骄傲。从刚才常荞对我说的话来看,其实她真的明确地将我拒绝得一干二净,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而我一败涂地。但伟大爱情的根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谎言,既然她不愿意骗我,我还可以骗我自己说,至少在那长长的过往中的一秒,她曾有过勇气,有过信念,也有过冲动,来稍稍地爱我一点点。为了这一刻我愿意用我剩下的全部来报恩。
“所以你没关系吗?”
“我没关系的。”
于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常荞的舌头的触感,也就是在这一次,似乎是有一股电流一样穿越了我的整个颅腔,她的舌描画着我的嘴唇,我浑身僵硬得一动也动不了。
她皱起眉头看我,单手捏住我的下颚。“舌头给我。”她说。
我听话地伸出舌尖,她把它卷进自己的口腔里。我的身子现在像是有火在燃烧,我迫切地希望能有一场雨,不然我迟早要被这团火焰燃成灰烬。
窗外的风吹过叶子,哗哗啦啦地作响,我误以为真的在下一场雨。我靠在常荞的怀里,抬起头去看了看外面高照的艳阳,突然感觉有点失望。此时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感席卷了我的周身,我很担心这一切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