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眼睛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老人的动作,直到见她停下手中动作,把落衣的手放回被中,却见她起身之后神色黯然,天香心中顿时慌乱,“老人家,衣儿怎么样?”
冯素贞见老人神色,她刚才那一瞬已经诊出几分,只是不愿相信事实,脸色苍白如纸,“老人家,莫非衣儿和外面的病患是一样的?”
老人家眸中泛起一抹哀色,对着她点点头,“是,这孩子不慎染上温病。”
“那有救吗?”天香着急的问道。
“五五之数,不过长公主放心,老身一定会治好她的,我这就去给这孩子配药。”
老人看了一眼躺着的孩子,暗暗思忖,不论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长沙的百姓,她一定要救他们,这是她作为医者的本职。
冯素贞别的不知道,她也略懂岐黄之术,这病什么情况她清楚得很,那女孩的身影尚在她脑中,周身顿时如浸冰水,足下一软,身子再次往天香身上靠去。
“姓冯的!”天香惊呼出声。
“我没事,扶我坐一会就好。”冯素贞的声音虚软无力。
天香把冯素贞扶到外阁的软榻上坐下,却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似在隐忍压抑着什么。
天香用沾湿的毛巾细细给她把汗水擦拭掉,扶着她在软榻躺下,拇指划过她的眉梢眼角,“会没事的,衣儿不会有事的,你且先歇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想着冯素贞一直未进食,又几夜未曾合眼,怕她身体吃不消,琢磨着让厨房给她备点清粥小菜,才刚起身,皓腕便被紧紧钳制住。
“天香,别走,哪都别去,就在这陪着我就好。”天香只觉得那人指尖冰凉如雪,从她眼底她好似看到冯素贞内心流露出来的惶惶不安,也能看到她内心的柔弱和害怕。
此刻的冯素贞竟让天香觉得她就如寒风中的玉兰花,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冯素贞!”天香心口陡然泛起阵阵的酸涩,刺激着她的鼻尖,有种咸咸的东西偷偷溜进嘴角,“你说你为什么要当什么狗屁冯绍民,好好做你的冯素贞不好吗?”
她不要她为她冒险,不要她为了她卷进皇家的事,可最终她还是把她卷了进来,甚至有可能还会搭上落衣。
“小点声,你这么大声嚷嚷,是要让外面所有人都听了去,知道我是谁吗?”冯素贞嘴角勉强展露出一抹浅笑,仍然能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压抑着心头的苦楚,“我愿意,为了你我愿意做冯绍民,做你的驸马冯绍民。”
“那你问过我愿意吗?”因为她,才把冯素贞卷入长沙,致使她为此事心力交瘁,因为她才让落衣染上恶疾,天香又悔又恨,“那天我不带衣儿去那个地方,她也不会……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
“你要怎样?”冯素贞扯出一抹浅笑,指尖穿过她的耳鬓,用拇指在她眼角脸颊处轻轻摩挲,替她把泪水擦拭干净,“衣儿是你我的女儿,你刚才不还说过,她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带有薄茧的指尖在她脸上划过,心底漾起一丝温暖,天香紧绷着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害怕落衣的事会影响冯素贞的情绪,害怕她会承受不住,所以她要抚慰那个人的,怎么反过来她却成了被安抚的那个人。
那夜,落衣房里亮了整整一夜的灯,直到破晓时分,早早就和众人候在门口等冯素贞的顾清弦听到房里传来一阵杯子摔碎的噼啪声,并伴着天香的怒骂声,“你滚,滚了就永远别回来!”
房门打开,冯素贞脸色苍白憔悴的从房间里出来,顾清弦知她这几日为长沙之事操劳过度,如今落衣又染伤寒,更是内外交困,遂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房间,“冯大人,这些天您日夜操劳,要不今天歇着,难民的事交由下官处理。”
冯素贞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身后的屋子,里面是她最重要的人,而城南小院中的人也把她当成他们的希望。
半晌她才微敛着神色,悠悠叹了口气,“不必,这就走吧!”
天香倚在窗前,看着冯素贞带着众人离去,在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映衬下,天香竟才发觉那个背影原来那么纤弱瘦小,竟是那么单薄。
直到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天香回转身在床榻坐下,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人儿,悠悠开口,“你这个榆木脑袋爹爹何时才会懂得照顾自己?”
夜,总是来的很快,总是让人那么猝不及防,不知不觉又到月上中天之时,天香坐在床沿,看着已然熟睡的人儿,嘴里喃喃念叨着‘爹爹,爹爹’,一股无名之火在胸口腾腾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