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司寇孔幽为姜青鸾在符国周旋,终于说动三公五卿,让隆光帝保下了姜青鸾,但辛却失去了符国的朝奉。
现在随着孔幽年迈,符国使臣多次私下与丞相交好,姜青鸾也逐渐失去了她应有的价值。
“估计这衣服也是送我了。”姜青鸾摸着那块豹皮:“夜里回来,这块兴许能用来补补我那衣裳。”
“巴勒,”姜青鸾柔声说道,她知道她眼前的汉子是块硬石头,若非如此便不会一直对她誓死相随,但时地境迁,她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符王了,姜青鸾接着道:“我们现在要活着。”
越国爱箜篌,此乃风雅物,上京好听筝,如雨落芭蕉。但到了这帝都天平,公卿世族们却独爱蛮人的五弦,追捧胡姬的舞蹈。
晚宴的主人带着一丝醉意,他上衣敞开,里衣的也松散着,露出的是他消瘦的身体,他左手抱着一个胡姬,那胡姬腰身妙曼,穿着金色的纱衣,像一条环色一样绕在主人的身边,她拿起酒壶为她的主人送上一口佳酿。
左右两边皆是男子,年长者不过四十,年少者还未及冠,他们踩着拍子嘴里唱着所谓的靡靡之音。
“执觥角兮扔金以为筹,踏乐舞兮抱美人而卧……”
宴会也如歌中所唱,觥筹交错,拨云撩雨,男子们有的披头散发追逐着伎人,有的抱着酒壶满嘴碎雨。
刘嬷嬷小心跨过院中的客人,碎着小步走到主人的身前,她躬身道:“公子,符王来了。”
主人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亮了起来,犹如夜里的狼一样明亮,他一把推开胡姬,挑起眉毛说道:“请。”
“喏。”刘嬷嬷小心退了出去。
主人做直了身子,他张罗着四坐说道:“各位,今天这席上还有一位客人,不过这位尊贵的客人来得有些晚了。”
“毅达兄,哪位贵客如此傲慢,竟然怠慢了你的邀请?”坐在一旁的少年说道。
“是啊,毅达兄可是未来的大司寇,位列六卿,是谁如此不识抬举。”
孔毅达再一次抱住身边的胡姬,他说道:“我不过区区六卿,哪能与今日的贵客相比,今日来者,乃是符地之主,玄鸟之命。”
“有请符王,为本公子起舞!”孔毅达喝道。
符王姜青鸾五年来深居简出,从不出现于人前,但辛国公卿皆知她屈居于孔府,对于她的传闻坊间也有流传,说这样一位淫-乱皇宫的符国君王向来不甘寂寞,常常引来男子来家里过夜,又传她美若女神,但只要给够黄金便可上她龙床。
这样的传闻怎么不让男人们兴奋,男子们高呼着,女人们也注视着宴会的大门,果然一阵铃声有节奏的传来,看过蛮放歌舞的人都知道,那是舞姬脚上总是系着铜铃。
姜氏自入主符地以来,不重血统,与符西外族通婚,国民公卿中多数都是异域之美,国君嫡系更不在话下,诸侯之家无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曾经哈拉尔部的首领求亲于符,竟不求公主,反而要走了一位俊美公子。
“听闻毅达兄今日设宴,孤王来迟了。”姜青鸾说着走到了宴席中央,她穿着刘嬷嬷送来的衣服,不过在那与舞伎无异的衣服外穿了一件蛮袍,蛮袍到膝,可这穿着方式中原人并没有见过,这袍子她只穿了一半,右手右肩则在外面,蛮袍右手的袖子捆在腰后,左腰上别着一把弯刀,说是来献舞的,却是一副战士的模样。
不过姜青鸾总还是如愿而来,孔毅达情难自持的大笑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符王,她的身材修长,手臂曲线中充满了力量,那些柔弱的胡姬们哪里及得了对方半分,谁曾想过,曾经的国君,如此的美人竟然能为自己而舞?
“奏乐。”孔毅达指着姜青鸾道:“请吧,殿下。”
姜青鸾猛得睁眼,像雄鹰捕猎,同时抽出弯刀,正在坐下四惊之时,她又做雄鹰展翅。
“奏乐。”姜青鸾冷冷的对琴师说道:“天海碧涛歌。”
蛮地的琴师自然知道这支曲子,就是那里的小孩都能哼出曲子,那正是出征前的战歌,而姜青鸾所跳得正是战舞!
四弦波动,铜铃声起,姜青鸾想着她曾经的凤栖宫。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第6章
蛮舞与正统礼乐毫无相似之处,蛮舞是骏马奔驰,似公牛斗角,似母羊求欢又似雄鹰展翅,那是草原上一切生灵的动态,是妩媚,更是力量,是柔情,更是刚强。
姜青鸾八岁时曾在外公的草原上渡过了无忧无虑的一年,她看着那些骑马的少年追逐着放羊的姑娘,少年们嘴里唱着嘹亮的歌声,下马后跳起蛮舞向少女们示着爱。
青鸾疑惑着问着外公:“在宫里,孔先生说男子与女子一同跳舞有损风化,可这里为什么不一样,他们跳得如此快乐,大家还为他们伴着歌。”
外公摸着青鸾的头道:“因为这里没有先生嘴里的风化,草原的子民没有房子,没有耕地,我们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所以活着的每一天只与开心为伴。”
姜青鸾踏着鼓点,扬着双手宛若雄鹰,但她的心,却丝毫没有在草原上那无拘无束的感觉。
孔毅达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主席之上站了起来,那双眼睛倒是直勾勾的盯着青鸾,如此佳人,谁又挪得开眼。
“毅达兄不如与符王合舞一曲。”不知哪位宾客说道。
这又何需外人提醒,孔毅达正有此意,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扔给一旁的胡姬,自己仅剩一件轻薄里衣,里衣未合着,一副袒胸露乳之态,恰逢酒劲上头,他赤着脚摇摇晃晃的朝着姜青鸾而去,自古公子爱佳人,何况那位佳人还是曾经赫赫有名的诸侯,席上嘉宾倒是喧闹起来。
“殿下,您的舞姿真是妙曼啊。”孔毅达脚步蹒跚。
姜青鸾白了对方一眼,自己明明舞了一只雄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看到了妙曼之意,她一个转身,脚上铜铃一震,躲过开了孔毅达的靠近。
“殿下,”孔毅达却不依不饶,借着酒劲他又贴了上去:“毅达与你共舞。”
姜青鸾一个转身,孔毅达扑了空,她笑着答道:“大人,大司寇曾教导过孤,男女共舞有伤风化。”
“别管老头子。”孔毅达一把抓住姜青鸾的手:“未来我才是大司寇。”
手若游龙,青鸾转动手腕轻松脱手,她停下舞蹈,另一只手已经按在弯刀之上,只要孔毅达再进一步,她必取他首级,虽说自己寄人篱下,但怂也得有个度,战士可以战死,但绝不受大辱。
姜青鸾挑眉蔑视道:“可您现在还不是,公子,还是自重点好。”
“在我院子!”孔毅达再次上前妄图拿下姜青鸾,他又朝左右宾客问道:“谁敢提醒我自重,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毅达君真我大辛男儿本色!”不知哪位宾客又鼓动起来:“需让蛮符看看,女人如何当家做主。”
毅达大笑,这位符王屈居于大司寇府两年有余,早已入了他的眼,只是奈何大司寇孔幽的威严,一直敢妄起歹念,可如今大司寇年迈,时常卧床,他那按捺已经久的心早已蠢蠢欲动。
“姜青鸾!这里,本公子说了算!”
随着孔毅达的亢奋,坐下宾客们也亢奋着,中原各国向来轻视符地,一来符地偏远蛮夷,其二符地女子竟能位列诸侯,如今符国废君任人如此对待,自然觉得心生畅快,要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宴席之外早已立了几人。
为首的是一位老迈龙钟的长者,他着了一身暗红色广袖长服,手中握着一根梨花木拐杖,拐杖上盘着一只霸下,而长老身后的客人,却是正红色衣衫,衣袖上有绣着龙型纹章,衣外披着一件锦制披风,二人身后各站了一位奴仆。
长者在此已站了少时,随着里面歌舞声与嘲笑声此起彼伏,长者握着拐杖的手早已青筋突起。
“放肆!”
长者喝道,那堆积着的怒气随着拐杖一起被扔了出来。
孔毅达回过神来,他看着地上那拐杖,同时又看向门外的长者,只觉得背上一凉,刚才那醉意一下没了踪迹,宾客们也安静了下来,那些抱着胡姬歌伎的公子们将怀里的女伴推开,那些平日里体面的贵族少年都不由的埋下了脸。
“父亲。”孔毅达做了一个长揖,却猛的发现自己仅剩一件里衣,又忙跑着回到自己席旁,期间险些摔了一跤,他赶紧将衣服套上,一脸惶恐的看着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