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岚回头,只见一男子一身红色广袖长衫,头上戴着雕龙玉冠,气宇轩昂的走了近来,男子身边站着一个少年,生得也是阴阳难辨,俊美得很。
若是寻常男子,定是进不了公主府的,只见那嬷嬷伏跪于地,对男子问安道:“太子殿下。”
“岚儿,越发没规矩了,天子之女,怎么披头散发盘腿而坐的。”略过嬷嬷,常岱在常岚跟前坐下。
“大哥才越发没规矩,女儿家的闺房,倒是不宣而入了。”常岚支起下巴看着他的兄长,两人同母所生,长得极像。
“我是你亲大哥,谁敢造次。”说着常岱盯着常岚的额头看了一下:“受伤了,差点伤到脸上了。”
“小伤,无妨。”常岚又对女奴说道:“阿离看茶。”
常岱皱着眉头,脸色上隐约可见怒气:“下来让人把看牛的奴隶们都杀了。”
“大哥说的对!”突然门口又传来了另一男子的声音,只见那青年快步而来,脸上倒是意气风发,他往常岱常岚身边一坐,说道:“那些个奴隶连个看牛都看不好,祭天的时候就应该做为人牲给埋了。”
“二皇子。”嬷嬷再次伏跪。
那也是与常岚同母的兄弟,身高七尺,长得却颇为阴柔,那五官像极了皇后。
天子常桓嫡出的总共有四个孩子,不似前朝兄弟反目,这三位嫡出的皇子关系倒是极好,曾经在秋狝之时,三位皇子连同常岚半路遇险,两个兄弟都力保常岱、常岚安危,以至于老二常白失了左手二指,老三常青丢了性命,具体那一年秋狝发生的事被纳入了皇家秘录,只知道从此之后这嫡出的兄弟关系固若金汤,而那唯一的嫡出公主常岚自此心怀天下。
“老二,你怎么来了?”常岱问道。
“只许大哥来,不许我来?”二皇子常白说道:“路上还遇常敏了,我把他打发走了。”
“岚儿这还真是受兄弟们欢迎。”常岱说道:“不过岚儿,你还得与那庶出的小子保持些距离,谁知道是不是有心接近,毕竟父皇母后就你这一个女儿。”
“谢过两位兄长操心了。”常岚回答道:“敏儿心思单纯,平时里和他聊天也倍感轻松。”
“你就是听信了他的谗言,”二皇子常白说道:“女儿家还是安心嫁人的好,他只知道献媚于你,上次我途径卧虎阁,听他鼓动你去给父皇参言,我要不是当时急着去小司寇那里,我一定赏他两鞭子。”
“后宫不得问政。”太子常岱说道:“何况你早晚要嫁人的。”
“大哥说的对,女人还是做女人当做之事。”常白附和道。
常岱与常白左右各占一边,一句女子总要嫁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听得常岚瞌睡不止,索性这公主侧目光看向窗外,若说女子为弱,为何那日姜青鸾却能救下女眷席上诸人的性命。
那日的风极大,空气里传来的血腥气久久不能散去,常岚只记得身边全是女眷们的尖叫与嘶嚎,大地都随着奔牛的蹄声而颤抖着,只有姜青鸾是站着的,她挺拔着腰身,手中是那朴实的弯刀,自己的手被姜青鸾紧握着,那高挑的女人拉着自己冲在最前方,她指引着那些吓得不赶挪步的贵妇们往外逃离,那弯刀不似公子们的华贵,却足够的锋利,它切开一张又一张禁锢着女人的围栏。
终于那狂牛冲到了席中,常岚只记得那打着补丁的玄色蛮服将自己紧紧的护在身下,她耳边是始终平静的心跳,一下,一下……之后,至她从昏迷中清醒,也久久不能忘记。
“大哥,二哥。”常岚回过神,看着左右两则还在说着女子无用的兄长们,道:“太医说我要静养,小妹就不陪二位了。”
“阿离,送客。”
第5章
明德十三年五月大司寇府
青色的纸鸢在天空飞翔,挂在它抓下的木铃随风响着,咯噔咯噔,一群鸽子从纸鸢下飞过,它们扑腾着翅膀又消失在天空的另一头。
后院里的女孩们玩着手鞠,那轻快欢乐的声音如铃声一般清脆,老嬷嬷的声音也起伏着,随时提醒着院中的姑娘莫失了仪态。
就与这后院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女人盘坐在一张老旧开裂的席上,她借着今日灿烂的阳光补着一件破了洞的衣裳,这衣裳面料却是极好,那丝又细又韧,可脱了的线却是收不回了,衣裳的坎肩处用的是黑色的熊皮,皮毛因为摩擦已掉了不少,若要补救,至少也得再买一张皮了,可这衣服的主人却囊中羞涩。
“殿下,别补了。”一个短发的中年男人盘坐在不远处,手里编着草鞋,他看样子也不过五十,看上去极是强壮,在他的右侧放着一把弯刀,那似乎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姜青鸾放下针,叹了口气道:“这是孤的王袍啊。”
“碎成这样了……”男人看着姜青鸾一脸认真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您想补就补吧。”
“当时就不应该出头的。”姜青鸾说道,那日她见地上石砾震动,用手按地,那了阵阵麻感从指间传递上来,她是符地的主人,那一片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牛马与草原,无论公子王姬,自小都得在草原上生活,哪会不知道牛奔之势。
“殿下自小心善,若是下次,您还是会救。”男人说道,可脸上却挂着不丝不服气。
姜青鸾嘴角含笑,回道:“这天下还说我心善的,怕就只有你巴勒一人了。”
“那是天下人不懂殿下。”巴勒说道。
姜青鸾提起衣服的肩角,又认真看看,别说她这愚笨的针脚功夫,怕给这天平最好的绣娘也救不回来吧,她将自己的王袍认真叠好,五年前从符国逃难,总共就带了几件像样的衣服,现在又少了一件。
此时一位年长的嬷嬷像主人一样昂着下巴走进了这寒碜的小院,她的身边还带着一个样貌颇为清秀的女奴,嬷嬷走到房门,眼神睥睨的看着这里,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这里的土地玷污了自己的绣鞋。
姜青鸾看着门口的客人,忙穿上鞋袜跛着脚迎了出去,那是因为救常岚脚踝受了伤,只要一动还是疼得不行。
“刘嬷嬷。”
刘嬷嬷不情不愿的给姜青鸾躬身行礼:“符王殿下。”
“是大司寇那里有事吗?”姜青鸾道,其实这嬷嬷她是认识的,并非大司寇孔幽院里的嬷嬷,而是孔幽长子孔毅达院里的。
“是公子毅达找您。”刘嬷嬷说道,同时她给身边的侍女招招手,那侍女捧着一件衣服走了上来,看那衣服的面料到是上成,用上好的锦缎与毛皮而制。
巴勒上面接过那衣裳,不过这汉子的脸也难看到极致了,这符人向来性直,也不管君上在后,巴勒往地上唾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说早闻殿下善舞,今晚公子府中设宴,想请殿下为宾客献舞一曲。”刘嬷嬷的目光跳过巴勒,笔直的看向姜青鸾。
“殿下!”巴勒也回头看着自己的君上。
姜青鸾朝着巴勒微微摇头,还是用那和煦的微笑说道:“几时?”
“申时末,酉时初。”嬷嬷说道,明明身在下位,那口气偏又带着几分命令。
“那请转告公子毅达,孤准时赴宴。”姜青鸾说着将手指向门外,客气道:“不送。”
刘嬷嬷满意的笑着,与那女奴一起再次,便退出了姜青鸾的小院。
巴勒一脸恨意的送走了那趾高气扬的嬷嬷,他看着手上那衣裳,这分明就是舞姬的服饰,料子质地再好又如何,那怎么能穿在君王身上。
“殿下!”巴勒气急了,他匆匆走到姜青鸾跟前,将那衣服猛的扔在地上,用力的踩着那衣服:“就算真是被废,那您也是符国姜氏嫡出,您身上流着的是浮山真神的血液,您的母亲是太阳草原的女神,您怎么能答应这种条件!”
姜青鸾蹲下身子将衣服拿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提起肩角看了又看,是件无袖短衣,下身也只在膝盖之下,料子确实不错,要将丝做成这样的薄纱是得让绣娘废点功夫,姜青鸾曾亲猎过豹,一眼就能看出裙边上的豹皮倒是上好。
青鸾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盘腿而坐,对自己的老部下说道:“难道我能拒绝?”
巴勒闭上了嘴,五年前姜青鸾在符国被废,他集结一众死士将姜青鸾护送到辛国,曾经的符国少保孔幽,正效力于辛。他记得那夜到达国都天平时天下着暴雨,那二十几个死士已经去了一半,直到走进大司寇府,巴勒都把他的主人护在身后,那时司寇孔幽一脸涕零道:“我乃王授业之师,今天见符国宗室迫害我王,为师为臣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