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兔用力睁开眼看着姜青鸾,眼框肿的厉害,眼睛始终不能完全睁开,但依稀可见是位华衣的贵人,想来又要审问自己了。
“是的,大人。”
“怎么成了奴隶?”姜青鸾道。
“阿爸,阿姆…打仗…死了。”有兔回答道:“我很小…就…过来了。”
姜青鸾一愣,记忆回到了九年前,那时她才十五岁,宗室初次放权让她亲政,她所做的第一件是便是剑指极西之处,带着草原的各大部落往西而征,只可惜年少却无为,第一场战役就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失了兵马数万,其中伤亡最多的,就是这绒马一部。
“放他下来。”姜青鸾对城卫说道。
“可是查到了什么?”常岱问道。
姜青鸾看着奴隶道:“奴隶本是贱籍,哪见过殿下这样的贵人,加上受了些刑法,估计吓得不轻,在我们符地有一俗语:燕过留羽,蚁过留迹,动物行动尚有迹可寻,更别说人。”
“殿下说的对,是这个理。”在检察牛粪的巴勒回头说道。
常岚暗自一笑,更觉得自己选的人没错,便推波助澜道:“那殿下怎么看?”
姜青鸾道:“让这奴隶先养养,倒时候孤来问问。”
常岚看向颜起,常岱向来爱听这美少年的意思,而颜起做事又向来谨慎,一定不会同意姜青鸾的意见,她即可开口道:“我觉得好,等长公主府收拾好了就拉过来吧。”
“岚儿!”
“难道兄长准备送进你东宫?你东宫之地也属太平宫范畴,让有心的臣子听到了,又得说你欠考虑了。”常岚说着,眼睛还幽幽的看向颜起,每次书房作学,她都是这样看着不如她的兄长与陪读们,各位公子倒是习惯于屈服这种略带睥睨的眼神了。
“孤也觉得可行。”姜青鸾说道:“反正一个奴隶也跑不了。”
姜青鸾也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霍显对常岱的提点,于是她马上向巴勒问道:“巴勒,查出什么了吗?”
巴勒拍净手上的牛粪,又在自己左胸前拍了两下,回答道:“如我殿下所想,这牛正是黄牛、牦牛杂交所产,这种牛的特点是产奶量高、负重也厉害。”
“可哪里会有这种牛?”常岚问道,现在要查的牛的来源才能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
“一般牦牛长在高山之上,而中原附近只有一处产这牛。”巴勒指向西边,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大山,大山往东、往西皆看不到尽头。
“浮山。”常岱看着那高山,正是这一坐山将符国与中原切开,符国的开国君主也正是带着族人翻山越岭了三个月才在符地立了国。
“对。”巴勒点点头:“正是符山,而中原人养黄牛,符山脚下正有肥沃土地,也是黄牛生活的好地方。”
“可符山之下有百里、大奚、近京三郡,都有千户之多,如何查?”颜起道。
姜青鸾微微一笑,道:“无妨,这好查。”
“但闻其详。”常岱恭敬说道。
“牦牛只产高山之下,黄牛却不行,牦牛下山之后活不过十天,黄牛亦然,若要二者相交,必定要选一处高不及雪山、低不见葱葱绿树之地,要繁衍也不是易事,而我那日见这些牛长得也是肥壮,想来喂养的不错,只需查一下这三郡之中,临近高山之处,哪个村落里的人有此技术便可。”姜青鸾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
“那太子殿下,我们便可查这三个郡供奉,看看他们献上的牛数是否属实,再看看谁负责该区的供奉,想来真相就不远了。”
常岱眼中放光,心头大喜,忙让颜起去查,那奴隶当然也就交给姜青鸾处置了。
常岚走到姜青鸾身边,她低声说道:“果然没看错人。”
“公主过奖了,孤只是说孤知道的。”
常岚掩面一笑,也不点破,她指着山下说道:“那殿下,今日就与我同车而归吧。”
第16章
龙纹旗下的车撵代表着大辛皇朝的尊贵,常岚的车一路向西走,无论公卿百姓,皆下马停车躬身行礼,此车行处,畅通无阻,入了青龙大道,直直的往承天宫而去。
常岚今日一身蛮服,倒是学着姜青鸾的样子盘腿而坐。
“这坐姿,倒是比跪坐着舒服。”常岚说道,平日里姿态端庄,这盘坐着其实也是挺腰立身的模样。
姜青鸾按着自己的膝盖,含笑道:“其实符王宫中先生所教的,也是跪坐之礼,宗室聚会也是如此,只是符国官员多是外族,朝上议事,都各有坐法,自然也拣着轻松的姿势坐着。”
常岚沉思片刻,方道:“那场面当是海纳百川之相。”
“也就是公主如此看了。”姜青鸾脸上有些无奈,道:“不少人看来,只当是鱼龙混杂。”
“说者无知罢了。”
这说者无知四个字,从常岚口中而出,磊落坦荡。姜青鸾自然知道常岚并非寻常公主,现在还不清楚她的真实目的,但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胸襟广阔,与她接触过的一众大辛公卿相比,确实让人另眼相看。
“对了公主,”姜青鸾看着路边的孔府:“可否停一下车?”
常岚的目光也落在了孔府之上,孔幽曾是符国太傅,后因先符王去世,又开罪了宗室家老,便辞官离开了符国,这样的肱骨老臣在哪里都炙手可热,多国国君都请他入朝,最后由天子亲自出面,将孔幽请来了辛国,任大司寇一职,掌管大辛之法。
孔幽来后,虽没有大刀阔斧的协助天子治国,却如温水浸入,一点点的纠正法制,几年下来倒有些成效,孔幽之子孔毅达,在司寇府中任大夫一职,为孔幽左右臂膀,孔幽身体不适之后,多数公务由孔毅达劳,这位公子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倒是大有接替司寇位之势。
“需要派赤甲卫跟着吗?”常岚问道,她身后两队赤甲卫,他们与那龙纹旗一样,同样象征着皇权。
“无妨。”姜青鸾起身:“只是与老师拜别,毕竟能活着,全凭他照顾。”
姜青鸾从车马上跳下,巴勒立即跟了上来,他见姜青鸾的意思便是要回孔府,想起孔家的死孩子,巴勒就一阵反胃,他按着姜青鸾的肩,另一个挠着头:“国君要回去?”
姜青鸾接着往正门走着,她在孔府住了快三年,只有第一次来这里是走了正门,随后都只是从侧门出入。
“去,已有些时日未见老师了。”
“可那孔家那小子怕是不让你见吧。”巴勒道:“他和他那母亲可没少从中作梗。”
“他们无非是恨我大符。”姜青鸾在门卫吃惊的眼神中跨入了孔府,如果不是这龙纹旗送她回来,怕是这门今日也是走不得的。
“得了吧,孔夫人说恨我还信,孔毅达那小子从小就扔在辛国求学,尽学些声色犬马的东西。”巴勒骂骂咧咧。
刘嬷嬷站在走廊,孔毅达议事未归,却是早早打了招呼今日要吃参鸡汤,这位嬷嬷吩咐完厨房往孔毅达的院中而去,却见姜青鸾从正门而入,仿佛往孔幽的院去了。姜青鸾贵为国君,说到底还是个在孔家趁吃趁喝的人,刘嬷嬷带着身后的两个女奴即刻就跟了上去。
“哟,这不是符王吗?”
“刘老太婆,知道是符王还不让路。”巴勒走了上去,他个老战士还怕了个老婆姨吗?平日里就想踹这个妇人一脚,只是奈何看着姜青鸾的面子从来没动过脚。
刘嬷嬷冷眼一翻,道:“要不是入了我们大公子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殿下了,听说符王昨夜可是未归呀。”
“和你个家奴有什么关系?”巴勒说着把刘嬷嬷推开:“我家国君要见太傅,奴快退下。”
“主子的身体见不得客,”刘嬷嬷再一次巴勒身前,料定这糙汉不敢动她:“还不是你家这位国君所赐。”
“刘嬷嬷,你是公子毅达的院里的,并非我老师的侍者,还是认清身份。”姜青鸾管不得这妇人,直接朝着主院走去,
巴勒上前将刘嬷嬷挡住,他按着刀柄重复着姜青鸾的话:“认清身份。”
姜青鸾一路进了院子,这不是她的符国,孔幽毕竟曾是她的老师,向管事的嬷嬷通报之后,青鸾便又等上片刻,果然那方便通传她去了书房,孔幽的书房一向干净,除了书,便只有两席一机,别无他物,姜青鸾主动在客位坐下,巴勒则守在门外,一位年幼的书童为她送上茶水便又安静退去,少时,便坐书房外传来人声,又听巴勒唤了一声太傅,青鸾便知孔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