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岚有些歉意道:“不过急了些,没找到适合你的,但想贵妇们的衣裳你兴许穿不习惯经,便拿了两件公子的衣裳。”
“无妨。”姜青鸾答道,就连那舞姬的衣服都穿过了,这有什么好挑的。
虽然姜青鸾答应了常岚的要求,其实她也并不知道常岚具体想要求她做些什么。一开始以为这位身在天家的公主生性浪漫,好奇于一个废王的生活,又或者心怀怜悯,可怜她这个弃子,但现在见她处事,心中丘壑明白,为了让自己有一地可屈,甚至拒绝了食邑的赏赐,如今又将一切安排妥当。
正是如此,姜青鸾对这位公主的看法倒有些转变,至少这是个愿意为她上心之人。
到了望明楼,主仆二人稍作收拾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常岚确实上心,还专程派了一个宫女在房间中伺候青鸾的梳洗,巴勒总是个汉子,在符国并非青鸾的仆人,而是她手下的战士,青鸾极少使唤他做事,有人伺候的日子总是太久没有过了,青鸾又安排宫女准备了热水,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的澡才入榻睡去。
天平城东西南北四个市,其中北市也被称为上市,天平之北住的皆是公卿贵族,卖得自然也是珍奇异兽,物华天宝,从卯时开市街上便是比肩继踵,车马不断,坐车骑马的皆是贵人,背货跑腿的多是奴隶,不过贵人与奴隶也少有摩擦,奴隶们也谨慎而行不敢随意冲撞,天子脚下,不是宗亲,就是同僚,没人会为了买个货而结梁子。
不过只要有龙纹旗的地方,贵人和奴隶们还是会将路让开一条道,当今天平城里,除了皇帝就只有三位嫡出的子嗣能用这旗。
“太子殿下,早。”
“殿下,早朝散了?”
“哟,殿下来了,今日可要买些什么?”
龙纹所到之处,总少不了公卿们的寒暄,常岱为了表示自己仁厚,凡是出身尚好的嫡子们他都一一回礼。
颜起拿出水壶递给常岱,有些责怪道:“今日早朝,殿下与右将军争论,嗓子都说疼了,这市集喧哗,太子还是注意您的嗓子。”
接过水壶,常岱将水咕咕灌进了嘴里,他道:“如果这就怕累了,便不做了这太子了,今天拜会了姜青鸾,若她有用接着还得去东郊,事不办好,我愧对父皇。”
“太子至孝,天下之福。”颜起说道,他的声音略沉,总让人喜欢听。
“破了那奔牛的案子才是天下之富,”常岱看着丈外的望明楼道:“到了,让奴隶们把礼物准备准备,见符王。”
第15章
前朝左将军嵇瑶有断袖之好,他曾经作诗说:潇洒少年拨弓弦,驰马西北度浮关,不爱朝堂案牍事,偏着玄衣定河山。这诗里写的是他深爱过的一位符西少年,少年年轻有为,潇洒帅气。这诗虽泛指龙阳,但今朝却是泛指的充满了是少年气的美男子。
不过今天屋中的玄衣美者却不是个少年。
姜青鸾其实很少着男装,符有蛮服,无论男女款式差异并不大,可比这男装方便太多。既然穿着中原的衣服,注定不能盘腿而坐,她便老老实实的跪坐着。
“殿下,长话短说了。”常岱说道:“奔牛一案,你还是当事人,可看出其中有何玄机?”
姜青鸾早闻常岚提过,常岱正在盘查此案,这事社稷天子威严,如果查得出那就是一桩美事,太子的履历上又有漂亮的一笔,如果查不出来,便是有心之人的口舌,说当今天子无能,天父怒了。
“那牛来得突然,当时孤一心想着疏散人群,也没有细看。”青鸾回忆道,但随即又道:“但我记得那牛,身如小丘那般大,看大小像我符西的牦牛,但牛毛粗短,应该是杂交品种。”
“这有什么讲究?”常岱道。
“牦牛不耕地,多是用来挤奶、食用,但中原的人养黄牛、水牛,都是些踏实的伙计,都得各有其用,却不知道这杂交下来能做什么?”姜青鸾说着也深思起来,一只牛从牛犊长到成熟强壮也得个三、四年,这批牛总不可能说在三、四年前就准备好了吧。
“巴勒,你怎么看?”姜青鸾看向身后的汉子,其实一开始霍显说得没错,在符西,只要是个部落那都是上马能战,下马能牧的。
常岱也看向巴勒,那汉子身材高大,比起符国贵族们的蛮服,那衣服更为粗犷,怕是龙牙铁军里也难找出一个人能对付得了。
“我……我去实地看。”
常岱立即起身,安排道:“备车马,速去东郊!”
天平城 东郊
比起那日祭天,东郊附近山头上的绿又更深了些,远远的就能看到上次出事的女眷席位,席位一如当天,被掀开的围布还是破着,坐席也四处凌乱的摆放,若是仔细往地上看,牛蹄深浅各不同。
一个城卫百夫见到太子的马车驾临,早早的就迎了上去。
姜青鸾打量着四周,深感常岱是个极心细之人,在事发现场的上方都搭了棚,为了防止近期阴雨不断,棚布应该浸过麻油,放久了那味道还有些呛人。
“牛在哪里?”巴勒目标明确,直接问道。
颜起指着山的另一边:“那里,也用这油布挡着的。”
巴勒又蹲了下来,他用手量了一下牛蹄的长度,又粗略的看了下形状,便指着那山头道:“走吧。去看看。”
巴勒来自赫哲一部,那部族人口不过数千,但个个都是捕猎的好手,他们并不像其它部族那样为水源和草地而战,却更为追求自由。姜青鸾见巴勒已经进入了状态,自己也稍为放松了下来,跟在一群人的身后往山头那边而去。
还没走到牛棚,倒是也见到那些油布,姜青鸾左右四顾,那位置还真适合藏牛,首先那块土地地势低洼,左右两边灌木茂密,离祭祀之地有些距离,可又算不上远,若是有活人出没是躲不过赤甲卫的眼睛,牛却不一定了,祭祀当日大量用牛,就算有牛出来,那也只是祀官们上心的事。
姜青鸾又走了两步,来到一处小丘,但却见到小丘顶上的一颗树上挂了一个人,那人皮肤黝黑,骨瘦如柴,浑身是伤,也不知道死了没死。
“这是何人?”姜青鸾向身边的一个城卫问道。
“犯事的奴隶。”城卫答道。
常岱也听到了姜青鸾的询问,本是让姜青鸾来看牛的,不过既然对方问了,他也客气的回答道:“这奴隶是管牛的,那日奔牛冲撞,有一头牛身上便坐着这人。”
姜青鸾似乎有些印象,那日她感觉到地动,便拉着人散开,期间观察奔牛之时,确实见到了一个矮小的人坐在牛上,也是大呼着让人散开,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像那奴隶。
“可问出什么?”
常岱盯着奴隶一脸恨意:“什么也没问出来。”
“或许不是他。”姜青鸾说道,但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便对常岱施了一礼,解释道:“某也是瞎猜。”
“殿下没有瞎猜!”
姜青鸾回头,便见常岚从丘下小跑而来,她的女奴阿离紧跟在后面。今日这公主穿的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竟是与自己相同的蛮服,脚上那双金边的皮靴子还真是符地的手艺。
“你怎么来了?”常岱埋怨道,所谓女子,深居简出方是上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常岚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她走到姜青鸾身边,施了一礼,答道:“殿下。”
“公主。”
“公主,是不是这奴隶干的,其实全由太子说了算。”颜起小声提醒道:“但太子现在尚未给这奴隶定罪。”
颜起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这事想拉个垫背的很容易,太子却没有将此草草了事,正是秉公办事。
常岚冷笑倒不点破,如果真想秉公办事这奴隶怕也活不到现在,留着活口不就是给自己擦屁股的吗?倒时候查不出真凶,便拉出这奴隶交差。
姜青鸾走到奴隶身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孩子,他的血已经干成了块,皮肤上也没有处好的,最后姜青鸾的目光落在了他脚踝的位置,那里有一环痂,应该是一开始带枷锁造成的伤,痂上却隐隐能看到一个刺青,刺的是一半只鹿头。
“你是绒马部的?”姜青鸾问道,在符西的草原里有一个大部族,他们习惯在脚踝上刺青,一般是牛、马、鹿等物,以祈求孩子强壮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