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会儿,老婆婆带着他们去到后院,捡出了三个屋子给六人住下。
老婆婆走后,几人又聚到了一起。
乔子息说:“我原先以为婆婆不好相处,没想到也是心善之人。”
其他五人深以为然。
宣柔沉默片刻:“我推断清河镇可能被设了阵法,才导致进来的人出不去。”
傅欺霜微微颔首,淡淡道:“如果是阵法,那肯定有阵眼,只要能找到阵眼,阵法就迎刃而解了,所以此事不足以提,重要的是找到装神弄鬼的源头。”
季淮堔目光闪烁,隐有担忧:“如果真的是阵法,我们进来的时候却丝毫未觉,那这人的修为,定是远在我们之上。”
田修仰头倒在床上,哀嚎连连:“本以为接了个简单的任务,不就是捉鬼嘛!谁知道变成了瓮中之鳖。”
更深露重, 月上正中。
那玄青色的身形掠过飞檐翘角,脚尖轻点,停在清河镇城门楼上。
有微风吹过,带起一缕及腰的墨色长发。
“幻阵,以欲为媒,以心为眼。”
傅欺霜叹息:“难道真要无欲无求,方可离去?”她沉默半晌,突然转身,手中法力凝聚:“谁?”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踏来:“傅师姐。”
傅欺霜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季师弟?”
“是我。”
傅欺霜顿了一下,收回手:“……你来此做什么?”
季淮堔停在她身边:“我说我来散散心,师姐信吗?”
傅欺霜抿着唇,不置可否。
季淮堔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双手搭在护城栏杆上,身子微倾,做出最闲逸的姿势。
傅欺霜望着他,问道:“季师弟已渝金丹后期?”
“师姐好眼力。”
傅欺霜微微沉吟:“我记得月前你不过堪堪踏入金丹。”
季淮堔目光微动,轻声说:“师姐,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
傅欺霜收回目光,淡淡道:“是我逾越了。”
“我开玩笑的。”
傅欺霜默然。
季淮堔心里一突。他真的是开玩笑的,一直以来他和傅欺霜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他不过是想调节下气氛,如果傅欺霜再问一遍,季淮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季淮堔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将气氛降至冰点,正想着如何缓解,只听傅欺霜淡淡地问:“季师弟可有心仪之人?”
“嗯?”季淮堔吃了一惊,心里莫名带起几分疑惑和期待。他郑重其事地说:“没有。”
原想着傅欺霜还会问什么,但她又再次陷入沉默。
季淮堔心里十分忐忑。师姐这么问,到底何意?
傅欺霜看着暮色下浓重的远方,黑暗里,清河镇仿如沉睡的猛虎,静待苏醒。
她眸色沉沉如这夜。
“季师弟,我先回去了。”
清河镇早晨的天空透着阴霾,轻飘飘却化不开。
傅欺霜去敲其他私人的房门,里面却无人应答,她想了想,终是没有用神念探查,去大堂时,婆婆在堂上和一个女孩笑闹,这女孩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
在孙女面前,那老婆婆表情都比昨天慈祥:“娇娇,叫姐姐。”
娇娇很少见生人,一时间红了脸,羞答答地往婆婆怀里躲,奶声奶气地叫:“姐姐。”
傅欺霜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她轻轻应了一声,想到这大概就是婆婆口中的孙女,多看了女孩几眼,问道:“婆婆可曾见到与我一起的五个人?”
“他们呀,他们早上出去了。”
傅欺霜微皱眉头:“去了哪里?”
“老身也不清楚。”
傅欺霜面有薄怒,又有忧色。这几个都不是莽撞的人,不知会一声就出去,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但无论为了什么,大约不是些好事。
傅欺霜转身欲离开,老婆婆叫住她:“姑娘等等,”她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脑门,笑言:“瞧我这记性,天还未亮时有个小姑娘来找过你,叫你起来后去济福客栈找她。”
小姑娘?傅欺霜愣了愣,她何曾认识什么小姑娘?
婆婆提醒道:“她说她姓殷。”
傅欺霜怔住。
师妹!
第二十六章:
傅欺霜站在济福客栈的门口看着殷墟,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思来。
殷墟身穿着与她一般无二的玄青色道袍,玫瑰花簪别在发髻间,朝她灿烂地笑,明媚如浮花遮日。
傅欺霜喃喃道:“师妹,”她走到殷墟面前,仔细端详她:“你怎么来了?”
殷墟右手遮住上唇,冲她坏坏地笑,小声说:“我偷跑来的。”
傅欺霜见到殷墟本该高兴,但转一想起他们的处境,想到殷墟将自己陷入险境,不禁有些恼怒:“师妹,你太胡闹了。”
殷墟眨眨眼睛:“我只是太想师姐。”
傅欺霜皱着眉,看着她无辜的模样,终究不忍心真的责怪,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你随我来吧。”
殷墟跟上傅欺霜,问道:“去哪里呢师姐?”
“去我们住的地方。”
“那师姐住哪啊?”
“……”
“师姐,住的地方远吗?”
“不许再说话。”
“哦……”
两人回到老太太家,其余五人都尚未回来。
傅欺霜蹙着眉道:“他们不知去了何处,我有些担心。”
殷墟不以为然:“这清河镇小小地方,难道还能迷路?”
“我只是怕……”只是怕不是迷路这么简单。
殷墟不知道师姐的焦虑,转身就和老太太的孙女打成了一片,傅欺霜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殷墟,十分无奈。
想了想,又放不下担忧,道:“师妹,我出去一趟,你在这一等我回来。”
殷墟愣了一下,抬起头:“去哪?我也要去。”
“我去找他们,你在这等着便是。”
殷墟固执道:“我也要去。”
傅欺霜拗不过她,只好带着殷墟一起出了门。
清河镇的街道仍是那般萧索。
走了一会儿,两人被一堆围观的人群吸引,殷墟拨开人群,看了几眼,冲傅欺霜招手:“师姐,有人死了。”
傅欺霜顿了一下,走过来看。
只见两个男子显然已经断了气,横躺在地上,面黄肌瘦,面容扭曲,不知是因为惊惧而死,还是被饿死了。
人群的议论声细密入耳,傅欺霜不适的抿抿唇。
她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以前接到任务时,看到死亡也是在所难免,但这样平静而诡异的死法,却是第一次看见。
人群突然一阵骚乱,从里面跌跌撞撞冲出去一个瘦弱的青年,他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大家都要死啦!”
那青年转过身指着人群,面色愈发苍白:“嘿嘿,你,还有你,你,你们都要死,都逃不掉啦!”
“他疯了!”
“快堵住他的嘴,别让他乱说话!”
几个还算强壮的汉子跑过去把他压在地上,撕下身上的衣料,磕磕碰碰地堵住青年的嘴,空气一下子清静下来,却又更加沉重了。
那青年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剑,将人们仅存的微薄希望逼到角落。
不知有谁轻轻出声:“咱们不被鬼杀死恐怕也要饿死,粮铺的那些老板却有着吃不完的米。”
有人面露痴迷,那是来自食物的诱惑力:“还有镇长家,听说地窖里堆着山一样的食物。”
“他们凭什么扒着不放?”
“死了也要做饱死鬼!大家跟我去抢粮食!”
一呼百应。平民们纷纷拿起手边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分成好几路冲了出去,傅欺霜和殷墟被人流带到一边,殷墟伸手护住她。
这不经意的动作让傅欺霜眸色微暖,嘴角也不自觉柔软下来。
殷墟这时候才真正急起来:“师姐,怎么办?要不要去阻止?”
傅欺霜淡淡道:“我们先跟过去看看。”
殷墟道:“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些人宁愿藏起食物让它们溃烂,也不愿意与人分享,那真是该死了。”
傅欺霜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连神仙都有私心,更何况这食物本身就是私有物,拿些食物就走便是了,何必再伤人性命?凡俗里有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饥饿难耐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傅欺霜和殷墟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用榔头、砖头敲打着镇长家的院门,那副狠劲仿佛要撕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