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子有点甜(4)
其实,谢渊知道,陈五看不惯谢敬之还另有一层缘由,只是他不想说破罢了。
陈五有个闺女,桃李年华,十分貌美,只因为她一直心心念念着谢敬之,所以直到如今年岁渐大,都未婚配。
至于真的去和谢敬之说亲,且不论他愿不愿意,就是陈五自个,也一百个不愿意。
别人不知道,他陈五还不知道吗?谢敬之虽说在凉州有个不小的职位,能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条件挺不错,但陈五还是绝对不会点头,因为,谢敬之其实是个实打实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
谢敬之从小患有寒疾,到了冬日就不停咳血,弱不禁风。凉州城中最好的郎中为他诊过脉,只叹气说无能为力。现如今是靠药吊着命,可又能吊几年呢?要是他哪天真撒手人寰了,难不成要让闺女嫁过去守活寡?
谢渊同陈五心里各自装着一套心事,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谢敬之的院中。
院子算不上大,却布置得十分雅致,因此显得大气。
庭中左右各栽种着几株北疆辽国进贡的阿伽梅树,淡粉色花瓣落了满地,微凉夜风一吹便飘散于庭中各处。
树下一汪小泉,泉中映着一轮弯月,气氛安谧。
谢渊抬头望去,正前方的前厅中,灯火在窗纸上剪出了一个修长人影。
谢渊扣了扣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里面传来:“阿渊吗?进来吧?”
檀木椅子上,谢敬之手持一卷书,缓缓抬起头来。墨黑长发从他两侧肩上如瀑垂下,与他微敞的月白色衣衫形成了鲜明对比。即使是陈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长了一副足以令人痴情的好皮囊。
微扬长眉斜飞入鬓,漆黑幽深的眼眸如古井无波,点缀于白皙皮肤之上。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无酒无春风,也自有三分醉人风情。
此时,即便是尚且不懂得“美”到底为何物的谢渊也忍不住心头漏跳一拍。
他拍了拍额头,略略定了定心神,继而走近了谢敬之,道:“敬之哥哥,我给你带来了这次的药,应该能足够这个月的分量了。”
谢敬之看着他,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道:“还是阿渊惹人疼,旁人谁能想着给我送药?”
谢渊有些红了脸,赶忙低下头放药以掩饰自己的慌张。这一放,谢渊就眼尖地看见了茶桌上还放着一碗泛着苦涩药香的草药,看成色,明显已经隔了夜。
这下子,他脸也不红了,反而抬起头有些生气地问道:“敬之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昨晚的药,你不会又没喝吧?”
谢敬之微妙地扬了扬眉,道:“一日不喝也没什么大事,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哪有那些庸医说的那么严重。”
谢渊最受不了他说这种话,仿佛丝毫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他凉凉地道:“敬之哥哥,你这么不上心自己的身体,难不成是觉得世上真就没有担心你的人了吗?”
听了这话,谢敬之一愣。再一看,谢渊竟有些气鼓鼓的,那眼里眼见着就跟泛泪花了一样。他默默叹了口气,虽然心知这小崽子脾气好着呢,这招八成是装的,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了。
行吧,哄哄小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谢敬之只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扯出一个春风化雨的笑,死马当活马医地换了个话头,“大过年的,提这些病啊灾啊的干什么。阿渊,马上就要到今年上元了,我给你做了个好东西玩,你等一等,我这就找给你。”
到底是个小孩子,谢渊很快被这“好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凉州城的人都知道,谢敬之乃是凉州烽火署的统领之一。
烽火署,专门负责为军队制造军械,里面的人,每一个都是能工巧匠,精通各种机关术,空手变花都不在话下。能做到地方烽火署的统领,水平已经相当之高了。这样的人做的“好东西”,别说谢渊,就是陈五也觉得有点好奇。
谢敬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书柜前,很是有模有样地摸索了一阵。
然后……他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道:“阿渊啊,那东西……好像不见了……你、你别生气,下次我一定再做一个送给你,药我也一定好好喝,我保证!”
谢渊被他这一番话弄得好气又好笑,简直有点想直接骂这人两句,但到底还是觉得有点缺德,酝酿了一番又咽了下去。
只有旁边的陈五立马抛出了一个嗤之以鼻的神情,仿佛在说,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靠谱的人?
顿了一顿,谢敬之又道:“不过我倒是翻到了另外一个东西……这倒提醒我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只见谢敬之从暗格中拿出一幅卷轴,走到谢渊身边慢慢展了开来。
一幅工笔美人跃然眼前,美人立于一株巨大的阿伽梅树之下,弯月一般的眼眸,朱唇贝齿,回眸浅笑,容颜在绛色油纸伞下若隐若现。
视线甫一触及那幅画,谢渊便瞳孔一滞,神情微变,好在谢敬之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不甚在意地道:“咳……这可不是什么我私藏的美人图啊,阿渊,你可知晓徐继堂?”
谢渊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两朝座师,桃李满天下,听闻前朝的几个皇子,还有与皇室关系颇近的长平侯,以及当今皇上的几个皇子,都是他的门徒。”
谢敬之道:“嗯,不错,可你说怪不怪,就是这么尊大佛,前几日致仕回凉州,没过几天舒服日子便被人毒杀了。据说,下毒的人先是将毒涂抹于这幅画上,然后再将画进献给徐老先生。这毒无色无味,却类似于香,人若长期携带观赏这幅画,必然会闻之过多而死。”
这手段极其毒辣,谢渊皱了皱眉,沉默着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了。而陈五不可思议般地瞪圆了眼睛,视线有些轻飘飘地落在了那幅画上,说:“这……这东西不会还有毒吧?我说,你这小子不是来害我们的吧?”
谢敬之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道:“你瞎担心个什么劲,这幅画当然是仿本,没有毒的。”
接着,谢敬之停了一停,继而似笑非笑地道:“按理说,徐继堂名望高的很,这画也画得一般,他该是闲成了什么样子才要天天带着这东西来看。所以我猜,八成是这画里的女人对他来说不同寻常,才能入得了他老先生的眼。”
陈五狐疑地看着他,堵道:“寻不寻常的,人家京城大官的事,和你有些什么关系呀?”
谢敬之不甘示弱地道:“你当是我想管?要不是尉玄那家伙死缠着我要我问问看,我怎么揽这麻烦事?”
说着,谢敬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道:“行了,我说陈叔,你也别废话了,快说说到底见没见过这女人吧。”
看着谢敬之神情不似玩笑,陈五也终于认真了起来,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刚要开口,便感觉到旁边的谢渊似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赶忙支支吾吾道:“这……这女人我可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树!”
谢敬之挑了挑眉,道:“哦?那你说说看。”
陈五偷偷瞟了一眼谢渊的眼色,见他没表示什么,这才有些放下心来,道:“三十几年前,辽国投降,归顺了大秦,给当时的老……老皇帝进贡了一种奇物,名字叫阿伽梅,说是什么这东西的花和果子既可以当药吃,延年益寿,也可以当火药的配料!瞧瞧这画上这么大的一株,八成就是当时移栽到京城的那一株了。就……就这样了!”
谢敬之收起画来,随手将长发拢于耳后,颇有些嫌弃陈五的回答一般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行吧,就这些了,可算能给尉玄交差了。”
这时,谢渊拉了拉谢敬之的衣服,甜甜地笑道:“敬之哥哥,天也晚了,再拖下去就要宵禁了,我看今夜我跟陈叔就先走了。”
谢敬之赶忙赶人道:“好,多听你陈叔的话,城里年关也乱,这几天别自己瞎转。想到哪玩,就来找我,我带你去。”
二人已经走出了谢敬之的院子,陈五却还有些忘不了那幅画,停下来有些担忧地问道:“少爷……你说……我们会不会已经被人发现了?”
听罢,谢渊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抬起头来,任凭月光洒落,勾勒出了他清秀俊朗的侧脸。
半晌,谢渊才缓缓笑了笑,答道:“谁知道呢?咱们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还有好些人看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