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别十三余(28)
周汝靠在宋淑曼身边睡着了,又被炮竹声响吵得迷糊睁了眼睛,只听见宋淑曼靠在耳边说:“新年快乐。”
正月初一穿新衣,宋淑曼早早备好了,周汝吃过早饭,想要回自己的小屋子去,“年年都是在那过的,也算家了,不回去,还真是不习惯。”
“那我送你。”
送到门口,周汝对宋淑曼说:“你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需要打点的,你回去多陪陪父亲弟弟,总是好的。”
“知道啦。”
宋淑曼走到楼下方才想起,有东西落了没给周汝,折返回去,正要敲门发现门掩着没关实,宋淑曼在门口,听到里头沈桃的声音。
“我听陈宁书说你昨天去那个宋淑曼家里过年了。”
“……是。”
“陈宁书这个人叫了个书香气的名字,脑子却不太灵光,我看啊,你跟她呆一起真是把自己也呆傻了。”
“那宋淑曼能给你什么好处?你知道,就算你是男儿郎,或是她是女儿郎,你们都是不可能的。更别提,你们都是女儿身。”
“再抛开那些来说,你觉得她跟你能是认真的吗?不过是看你傻,看你好骗,图一时玩乐罢了。”
周汝的声音哽咽着,宋淑曼想她是不是红了眼眶,她见过的,也只见过姐姐红了眼,不曾见过那泪珠子掉下来。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家世背景,学识,就连性别,哪一样合适呢?”
“我也知道不可能有结果,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很想陪她走这一段时光,我知道不会有结果,但我就是想和她能一起走这一段路。”
“无药可救。”
沈桃出来时,撞上宋淑曼的目光,她抚拍着胸口,“你站在这干嘛,吓死我了。”
沈桃极不情愿,瞪了宋淑曼一眼,“门给你留着,自己进去吧。”
宋淑曼走进屋去,周汝背对着她,许是眼泪没抹干净,不敢转头见她。
宋淑曼不开口说话,只站在她身后等她,等她想见到自己时,自然就会转过身来了。
周汝起身走到她面前时已经调整好状态,声音也不抖了,“怎么回来了?”
宋淑曼从包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来交到周汝手中,“新年礼物,打开看看。”
周汝开了盒子,藕粉色镯子,看着贵重。周汝看向宋淑曼,“这是?”
“这是我母亲生前戴着的玉镯,送给你。”
“我不能收。”
“周汝,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在我面前,没有家世地位学识性别,那些都不重要,你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是平等的。你爱我,我爱你,就因为爱,我们之间是平等的。要一定要说不平等,也一直是我仰慕你。”
“周汝,你是我的恩赐。”
第23章 共放天灯
“来的路上突然又下雪,落了一身。”
周汝把宋淑曼脱下的外衣挂在门口的木架子上,“我去加点碳,烤得暖和些。”
“我去就行。”宋淑曼给炉子添煤,一边说着:“外头的那棵红梅树什么时候开的花,雪掩着,哪里压得住红梅。”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的酒还没酿,我去采点梅花来。”
“我同你一起去。”
周汝笑着,“你刚从外边来,冷得很呢,我摘一些就回来,很快,你在屋里等我就行。”
宋淑曼跟在她身后,周汝出了门转身正对着她,“不许跟了,就到这里,我只是下个楼而已。”
宋淑曼用自己额头轻轻抵着周汝的额间,“那你快一点回来。”
“知道啦。”
宋淑曼在屋里等候,随手拿过周汝床头摆着的诗集,书中夹了一张纸作书签,纸上写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是周汝的字迹,她写字向来工整好看,如她的人一般,秀丽清雅。
她总在想,有关周汝的过去,那个名叫李琪生的过去,是否过着在父慈母爱里捧着长大的生活,从浙江而来,又受了多少变故悲痛,才成了今天的周汝。
只是宋淑曼不会去问李琪生的过去,那段日子无论是好是坏,如今再提起,也终究是回不去的,别人的故事。
周汝回来时,宋淑曼放下书去,小跑到周汝跟前。周汝放下装满红梅的竹篮子,她的手冻得通红,宋淑曼捂着周汝的手,“冷不冷?”
“只是手红看着冻,其实还好,从前习惯了,比这还冷的多的是,那时候碳都供不起,更冷了。”
周汝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笑意染上眉梢,“现在什么都比从前好了,还有你在。”
周汝洗净了梅花,放在窗口晾着,宋淑曼方才从书里拿出的字条忘了放回去,这会儿拿起,周汝问她:“在看什么?”
宋淑曼递去给她,“你写的字。”
周汝接过那张字条,“你说这字啊。儿时练的是簪花小楷,练了好几年,直到现在都忘不掉。”
宋淑曼又念了一遍纸上的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句念起来实在凄凉,怎么留了这句?”
“想来,留不住的,才是最惦念,最想留住的。这句诗的作者,还同我是一处人呢,都是浙江的。”
宋淑曼翻了一面,在背后写下“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为什么写这句?”
“梅花开了,春天快到了。去年陪青梅去寺庙祈福,下山的时候在石阶延伸去进的林子里看见一个落了的残灯。”
“你也去祈福了吗?求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周汝,等元宵到了,我们也去放天灯吧。”
“好啊。”
元宵佳节,宋淑曼在家里吃过汤圆后就想溜出去,给逮给正着。
宋弘盛问她:“你最近动不动就往外头跑,这会儿又是要去哪啊?”
“不去哪,就到外边走走,散散步。”
“今天元宵,等会陪程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观灯,你也带着你弟弟去猜猜那些字谜,看看能猜几个出来。”
“是。”
宋淑曼嘴上是应着是了,心里却是忐忑想着,同弟弟父亲一起未尝不好,只是,约好了的周汝怎么办呢。
繁闹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着,与人们的欢声笑语掺杂在一起,街边彩灯通明,各式各样。这是宋淑曼回国之后头一次看花灯,西洋没有元宵节,过的节只能记在心里意思着过一下,那时候,总是思念家里的。
宋淑曼牵着宋程良的小手,可弟弟年纪渐大,小男孩子总是不安分的,宋程良总想甩开,她就牢牢牵着。
桥头有小贩叫卖着:“糖葫芦,糖葫芦哟。”
宋程良扯了扯姐姐牵着的手,“我想吃那个糖葫芦。”
宋淑曼把宋程良的手交到李管家手里,“姐姐去给你买!”
说完,宋淑曼就溜进人群里。只是她不买糖葫芦,而是奔着周汝的方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跑过去。
到约定的地方时,周汝已经在了,宋淑曼到她面前,“等很久了吗?”
“没等多少时间。”周汝拿出手帕给宋淑曼擦汗,“你这是打哪里来,还是冬天呢,怎么满头的汗?”
“解释起来又得讲一堆,我们先去放天灯,等之后我再跟你讲。”
宋淑曼拉起周汝的手,踏上长长的石板阶梯,她们在石阶上奔跑,绕过同行的路人,月光与街灯共沐浴,耳边只剩下风声。
周汝不会问她为什么要跑着去,她只会牵好宋淑曼的手,跟在她身后,她永远相信她。
她们站在山头的站台上,往下望是城中的星星点点。宋淑曼背靠在围栏上歇着喘气,她看着周汝一同喘着,两个人的汗湿了两鬓的头发。
宋淑曼没忍住笑了出来,“父亲让我陪弟弟一起赏花灯,猜灯谜,我借口给弟弟买糖葫芦偷溜出来,怕失了你的约。”
“不来也是没关系的,你不能来肯定有原因,我能理解的。”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一定会站在那儿等一晚上。”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等你一晚上,你再不来,我就回去了。”
宋淑曼手心向上,伸到周汝面前,“走吧,我们去放天灯。”
周汝搭着她的手,两人去寺庙里拿来祈天灯。碎布淋油,桶口朝下,点火燃了布,热气钻进纸桶里,灯就胀了起来,两人抓着底圈,不让灯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