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别十三余(27)
两人踏出木门槛,宋淑曼回她:“刚才那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还挺有意思的。”
“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
“走吧,哪家的都不关我们两的事。”
寺庙内有颗百年老树,系红绳挂木牌,一树红丝飘,承载着不知多少人的夙愿盼望。
许青梅问她:“要不要写一个?”
“写什么?”
“随你啊,身体健康,万事遂意,写什么都行。”
宋淑曼思来想去,只写了四个字,“愿汝安好。”
同许青梅的一起挂上后,宋淑曼陪着许青梅上车回江家,路上许青梅看着宋淑曼,“你的木牌子写了什么?”
“怎么不说说你写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那你还让我说?”
两个人相视一笑,乐呵了一路,许青梅唱着儿时童谣,宋淑曼附和着,一路唱,一路笑,心情和天气一样明媚灿烂。
“等你结婚了,再像这样的日子就又要减半了。”
“思虑那么多还没有的事,是要掉头发的。”
第22章 新年
乙巳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早就做好了过新年的准备,宋淑曼起了个赶早,匆匆下楼,见父亲坐在客厅看报。
宋淑曼坐在父亲身侧的椅子上,“父亲,女儿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说吧。”
“女儿有个朋友,爹娘不在身边,一个人久了,我想,今年让她来我们家一起过年,也好热闹些。”
“我当是什么事,让她一起来吧。”
宋淑曼高兴,起身抱了父亲一下,“谢谢父亲!”
宋弘盛脸上嫌着她腻腻歪歪,嘴角藏不住笑,“多大的人了。”
宋淑曼和李伯交代,“李伯,今年我带个朋友回来一起过年,劳您多备双碗筷了。”
“就是小姐不叮嘱临时带回来,这一双碗筷也是添得起的。”
“那李伯,我先出去一趟。”
到周汝屋子时,周汝正与宁书贴春联,周汝踩着板凳贴横幅,宁书扶着椅子,在底下拿着熬好的米糊。
宋淑曼拿过宁书手里的米糊,左手食指放于唇中前,宁书给宋淑曼指了指她房间前空落落的墙,细声轻语地说道:“交给你了,可得贴好看些。”
周汝认真对比着,宋淑曼突然开口,“再左边一些。”
周汝回头去看,“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沈桃呢?”
“宁书姐回自己屋了,我帮你扶着。”
“正了吗?”
“往右边一小些,好好,正好了。”
宋淑曼举高了手里的米糊,周汝拿过刷子刷在横幅背面,左边贴好来了再贴右半边,拿手抹平,不留气泡,平整又端正。
周汝搭着宋淑曼的手下来,她把椅子移到隔壁门口,“宁书那屋还没贴。”
周汝正要爬上凳子去,宋淑曼拉着她的手,“我来吧,我高一些,好贴。”
“那你小心点。”
宋淑曼一边贴着春联,一边同周汝聊天,“姐姐,今年跟我一起回家过节吧。”
“和你回去,留宁书一个人?亏你想得出来。”
“想的时候只想着你一个人,忘了宁书姐一个人了。可我和家里人打好招呼了,不然,让宁书姐跟我们一起,添双筷子的事。”
“我与你回去,至少还有你在,多少也能缓解几分尴尬。宁书呢?都是不认识的,长辈要是问这问那,她怎么自在的了?”
“淑曼,就是我一个人过新年我也过惯了,更何况我这邻里邻外的这么多人呢,自然也不会无聊。”
屋子的门从里头开了,宁书不知道听了多少去,她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谁说我是一个人的,周汝,你要去赶紧去,别耽误我。你要是不去,今年我也不能在家里陪你过这个年了。你去了宋家,我还能放心些,免得你在心底咒我留你一个人过除夕夜。”
“你要去谁家?菜都买好备着了,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事事都得与你讲呀?原先担心留你一个人,现在不用了,自然要讲出来。”
宋淑曼贴好春联下来,“姐姐,宁书姐都这样说了,你就同我一起,好不好?”
“那我也得去换身衣裳,上次去你家,说是你的同学,这会儿,也要有个学生样。”
宋淑曼站在门外等,等周汝换好了出来,下楼去行了一小段路,周汝问她,“窗子关上了吗?门关好了没有?”
“都关好了,窗子贴了福字剪花,自然也是关着的。”
“我这么空手去,是不是不好?”
“那我买点水果,我们一起提上去。我只说是同学,既是同学,不用带什么多贵重的礼,心意到了就好了。”
宋淑曼陪着周汝挑了些水果,宋淑曼争着想替姐姐付了钱,周汝不愿,“是我去你家,本来就没买什么像样的礼,你要是还不让我付钱,我就不去了。”
“你不带礼去都是行的,何必在乎得紧这些。”
“老祖宗定下的规律,总不能丢了忘了。”
宋淑曼怕姐姐接着念叨,能念叨到天黑下去,“那姐姐快去付钱吧,不跟你争了。”
买好水果,回家路上,周汝又停了步伐,转头和宋淑曼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宁书哪有什么地方去,我们同是异乡人,在这城里哪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依靠?她这会儿多半是一个人在家里。”
宋淑曼拉着周汝的手,“姐姐。”
“回去看一眼,就一眼,她要是不在,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宋淑曼随她的意,这时候不同意,姐姐的心也会一直在那头。
宁书的门禁闭着,周汝敲了好几声,没有应答,不在屋子里头。
“真不在?那她能去哪?”
“姐姐,宁书姐都说了,她有地去,她这会不在,自然是去别地了。桃姐自己一定有分寸的,她总不能独留自己一个人。”
“姐姐,我们走吧。”
周汝停着不动,宋淑曼问她:“姐姐,你这一整天从听了去我家过节就不对劲,是不是这太为难你,你憋在心里不说,我这心里也闷着。”
周汝握着宋淑曼的手加了几分力度,手上跟着心里一并紧着,“我这心里头慌得很,又怕得很,上次去你家,我只见到管家下人,没见过你家里人。”
“我并非什么大家闺秀,做事说话总会有不得当之处,怕露馅,又怕不讨你父亲喜欢。”
“没事的,我父亲不是难处之人,再说了,只是一起吃一顿饭罢了。”
“淑曼,凡事若都从了表面简单去了那倒好了,只是不能。就像你带我回家,也不敢直明我的身份,无论是戏园子里的琵琶女,还是你钟情的心上人,你一个都不敢说。我也不敢。”
“周汝,我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要是找到了,我一定会说的。”
周汝的泪挂在眼眶处,她低头抹了去,再抬眸看她,轻浅笑着,“今天是好日子,辞旧迎新,是我多说了。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的年夜饭,宋淑曼不停给周汝夹菜,周汝却总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吃自己碗里的。早知道,她就同沈桃两个人在自己屋里,虽说饭菜远比不上这儿的,总归是自在些。
那时候,周汝是什么身份,装成的同校同学。她也曾想,如果她仍是哪家的大小姐,是不是在饭局上的腰背就能挺直些,眼神也不会闪躲了?
父亲问候周汝:“还吃的习惯吗?头一次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要是有喜欢吃的尽管吃,不用客气,淑曼说你是一个人,你要是愿意,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
“谢谢宋伯父关心,都很好吃。”
“对了,总不能总是淑曼同学的称呼,你叫什么名字?”
“李琪生。琪是王字旁的琪,生是生长的生。”
“美玉生长,好名字啊。”
宋淑曼从前不曾听周汝说过这个名字,她只知生生,那或许,是她从前的名字。吃过饭后,宋淑曼带周汝回房间,“姐姐从前的名字也是好听的。”
周汝却摇了摇头,“玉石无根,注定漂泊流浪,孤苦一生。改了倒好,免得应了名字。”
“只是早应了那个名字了。”周汝小声说道。
“瞎说什么呢,一个名字而已,不喜欢,我们就不念了。”
钟声敲响,外头烟花四起,点亮了一瞬的夜,炮竹声声,辞了旧年,新年便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