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雪+番外(15)

颜姬微抬头，示意老者继续说

“勋候家富可敌国，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你们观中得了他多少香火，你也知道。他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绝不比几年前名动朝野的小梅公子差，况且，如果你不嫁，勋候恼羞成怒，灭了你们门派就是翻手间的事情，你总该为你门派想一想”

颜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问道：

“还有吗？”

老妇人见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些恼怒，放下狠话：

“你好好想一想”

说知道颜姬收剑入鞘，冷笑道：

“门派死活干我何事？”

转身，颜姬搂过一旁的萤萤的小腰，在自己怀里：

“我只要萤萤活的好”

颜姬左手搂着萤萤，右手收剑袖中，仰头冷道：

“你们既然逼我，那我就告诉列位，我心上早有了萤萤，我不管你们如何看待，也不需任何人的认同！”

不理众人的脸色，颜姬继续道：

“金钱？权力？美色？就算整个世间加起来也没有萤萤对我重要”

说完走了出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下起了雨，雨水让萤萤脸红的渐渐散去，很少有夏天的雨像今天这样剧烈冰冷，黑夜为雨水染了色，让人压抑又绝望，颜姬一语不发，向前走着，萤萤跟着小步在后面跑，不知回去的路是否正确，但只要是颜姬选的，萤萤就愿意陪她走下去。

第12章

出来宫墙大院，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不知走了多久，颜姬忽然停了下来，任凭冰冷刺骨的雨久久水淋到已经湿透了的身上，她张嘴，夏日间竟然又白气从她口中的呼出，语气间带了萤萤从没听过的酸楚：

“萤萤，你见过你娘吗？”

萤萤不知怎么回答：

“我，我……”

颜姬没有注意到萤萤的窘迫不安，自顾自的问道：

“自称我母亲的女人，和我像吗？”

想了想，萤萤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即使会伤害到颜姬，也好过一辈子隐瞒，等到年老时后悔。萤萤点点头：

“说不上来你们哪里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你们一定有血缘。”

颜姬仰着头，任凭淅沥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眼角流下，夜空很黑，和颜姬世界一样黑暗，任何人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从来没有人问过颜姬，是否想要来到人间，可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活下去，可惜的是，颜姬却没办法看一眼那个血脉相融之人了。

“大概直到我死，也不能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回荡在夜里，颜姬跪在湿冷的水洼中，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幼年就被丢弃，骨肉分离，少年被师父变态占有，剥夺喜乐，自己又是个瞎子，甚至连万般美丽的世间都没见过，现在自己所为的家族又要再次利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颜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在哪里，都说自己美艳绝伦，可对于一个瞎子来说，长相与否重要吗？

颜姬想起少年时自己曾凭着感觉，溜到后山去哭，可是后来，她发现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就渐渐习惯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张着嘴仿佛在呼喊着，颜姬尖叫声好似要将这黑夜撕开裂口，等着光照明，痛彻心扉，被淹没在古街尽头的雨声中。

看着眼前爆发的姐姐，萤萤就如萤火虫一般，呼扇着小翅膀，自带着微光，从身后抱紧了颜姬，两个人都没有撑伞，任凭雨水打在两人身上，将泪水一起带走。

身后拥抱人的胸膛柔软又温暖，颜姬哭声渐止，回身抱住了萤萤。

古街远处青石板上传来马车的轱辘声，颜姬忽然警觉起来，起身抽剑，将萤萤护在身后。

远处水花飞溅，车影渐渐近了。

“颜姬”

声音传来，马车车帘掀开，里面端坐着州同。

颜姬上前施礼“长老”

索性雨水淋湿了两个人，再加上天气昏暗，州同不曾察觉出异样，只道：

“姎姬看到你们单独出去了，很担心”

萤萤上前施礼道：

“多谢长老关心”

跟在车后面，却没有撑伞，既然已经淋湿了，那么伞的意义也就不大了。两人皆沾了冷水，回到驿站，颜姬萤萤洗漱到子时，还未就寝。大概是上次颜姬掉落山崖，武同长老安分了许多时日，仅仅是许多时日而已，颜姬洗漱完毕，出门又被小弟子叫颜姬明晚房间。

明晚是离开都城回到观中最后一晚，颜姬没有答复，她已经答应了萤萤再不去长老那边，和萤萤说的话，颜姬都想尽力实现，是的，尽力。

在王朝驿站驿站不止凌尘观，各门派都有来有往，于是乎门的早课是不需要做的，但弟子们平日里也已经习惯早起，即使昨晚折腾到半夜，颜姬依旧早起萤萤年纪小，颜姬不忍心叫醒她，晨间凉，颜姬替她盖好了被子走到院中练剑。

武同长老站在二楼窗前，望着风姿绰约的倩影，心下一动，唤来贴身小弟子耳语了一番，令其出去，关了窗户，也关上了眼前可人儿。

不速之客忽至，颜姬辨出了来人，却没有收剑入鞘的趋势，自顾自继续甩开剑，每一招都厉、恨、冷、绝，来人也不说话，静静等待，直到楼上小芝走来说瑶姬有请，颜姬才收势，起身像楼梯口走。

武同长老弟子这时才伸手拦住前进的颜姬，温和笑道：

“颜姬护法留步”

颜姬又恢复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头也不赚，只冷冷地问道：

“何事？”

来人笑道：

“长老令在下提醒护法，今晚别忘了过去”

依旧是那副样子，颜姬用剑挡开来人的手，头也不回：

“没空”

他也不恼怒，只是问问和和人畜无害笑道：

“护法何必为难在下，你知道我不想动手送一个还未入门的小弟子飞升”

他话音刚落，剑光已经像他袭来，凌厉狠绝，不留情面，剑之快犹如天山飞燕，他自知拔剑来不及，刹那间他一张闪送符出手，到颜姬身后，攻守瞬间逆转，他的剑柄落在颜姬脖颈之上，只是他依旧在笑，仿佛刚刚惊险只是两人玩闹：

“承让”

说罢，他自顾自的放开颜姬走了回去，他抬头目光这对上二楼看热闹的瑶姬，他知道，刚刚如果自己真对颜姬怎样，那位瑶姬绝不会袖手旁观，自己也绝非那位瑶姬护法的对手，但他依旧强装镇定，从瑶姬身旁走过，忽略掉了瑶姬轻轻吐露出来的哪个字。

“狗”

夜晚如期而至，萤萤拦在门前，坚决不同意走颜姬出门，悱恻哀怨的眼中泪流不止

“不行，姐姐，你这么美，为何甘愿屈居人下？”

颜姬讽刺笑了笑：“如果貌美是错，那我宁可不要这张脸”

萤萤摇头，哭道：“错的从来不是姐姐美貌，而是那些险恶的人心”

萤萤继续道：“姐姐，你不能这样你逆来顺受，凭什么你要被欺辱，你就算被抛弃，骨子里也是世家大族！武同长老一个泥腿子算什么！”

颜姬又恢复了那种迷茫，她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她害怕自己的反抗，会间接伤害到萤萤，只要为了萤萤，她什么都愿意忍受：

“我不知道，很多东西我都不懂，长老既然这样说，我就这样做了”

眼泪糊了一脸，萤萤斥责般的质问道：

“那你自己开心吗姐姐？”

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既然没什么感觉，又可能会伤害到萤萤，为什么要反抗呢，于是颜姬反问道：

“我开不开心很重要吗？”

萤萤点头，声音不容置疑的坚定道：

“很重要，非常重要！我最喜欢看姐姐你笑！”

守着门，萤萤坚决不让一步，摇头道：

“姐姐，你难道甘愿被摆布？”

见她这般坚定，颜姬低下头，眼角再次划过眼泪，她抬起头，声音哽咽：

“其实我不知道怎样去反抗，也不懂得为什么要去反抗，最重要的是，好像我反抗了也没什么用，没了武同还有六同七同，我这般渺小无力，除了身不由己又能怎么办？”

这是颜姬第一次真正将心中想说的话吐露出来，不是不想，而是在一次次反抗中变得麻木不仁，是啊，如果一次次的绝望，还能怎么办呢？颜姬刚被召唤的时候，她觉得很疼，疼到全身像是被刀子割伤后又淋了盐水，于是她跑去后山，冰天雪地里对着山谷中草木哭泣，没人来问她一句，也没人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