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在最后,眉头深锁。
白阿姨见了我爸,依旧是一副不自在的表情,嘴里很拘谨地道了一句:“何先生。”
☆、病发
几个月后,我与白若云背上书包上学了,很高兴我们俩不仅同班还是同桌,所以,那时候看见那矮矮胖胖的班主任都觉得她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
班上一共33名同学,男生稍多,白若云话太少,不过人气不错,毕竟长得好又温柔还是学霸,自然吸引了众多眼球。
而我呢,长得像我爸,并且越来越像,所以调皮的男同学总喜欢在我身后嘲笑我说:“妈呀,男人婆,男人婆……”
我对不起我爸,我让他丢人了,毕竟他那么帅气的脸安在了我的身上,简直暴殄天物。
后来被嘲笑的多了,我就十分不愿意爸爸来学校接我,每次他开车过来,我总是有一种捂脸的冲动。
奶奶说,新的环境,新的开始。
可我依然没有什么朋友,毕竟抄着凳子追着同学满教室拼命的女孩,谁敢与我做朋友?大概除了白若云,谁见了我都吓得退避三舍。
班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未婚女士,性格古怪阴郁,别看她身材矮胖,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这一点跟我爸简直不要太像。
这么说吧,我在班级的外号无外乎就是“男人婆”“小老虎”,班主任的外号就多了,什么“母夜叉”“鬼罗煞”“胖野猪”……
第一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基于我的超强学习能力,期末第一名轻松获得,白若云屈居第二,可这并不影响她在同学心目中的地位。
我忐忑地问她:“哪天你学习成绩超过我了,你还会不会跟我做朋友?”
白若云决然地说:“会。”
就这么一个字,我能高兴一个月,至于那些个骂我的什么同学,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歪瓜裂枣不配与我做朋友。
对此,我深信不疑,所以小学生涯我真是过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甚至没心没肺。
只是我心中还是有个担忧,那就是白若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顺遂,她病了,确切地说,她一直有病,而我不知道罢了。
那是二年级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吧,由于我的身高,老师实在是无法把我安在前排,而且就我的臭脾气,还一脸地傲然,班上也没有人愿意与我同桌,正好人数多一个,所以,我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中间的最后位置。
我闹过,我甚至也骂班主任“胖野猪”。她的课我每天都会睡觉,其实我也并没有睡着,我就是想恶心她,以示抗议。
白若云劝过我很多次,我就是听不进去,她到底是个聪明的人,也只有她知道怎么治我。
于是在我闹了一星期后,她默默地把她的课桌挪到最后一排,与我共同“堕落”,一起抗议。
她趴在课桌上,半眯着眼问我:“好不好玩?”
我闷闷地说:“不好玩!”
班主任不敢太放肆地收拾我,我知道那是我爸的缘故。但白若云就不一样了,她罚她打扫一周的教室卫生。
每当我看见瘦小的白若云在黑板面前跳着擦啊擦,我就心头火起,特别是有几个高个子男生过去献殷勤的时候。
那天放学我俩还被留校半小时,尔后班主任接到电话,大概家里出了什么事就匆匆跑了,还嘱咐我俩不可以提前走。
因为恰逢第二日是国庆长假,整个校园安静地可怕,只剩下我俩“沙沙”地扫地声。
我暴躁地拿起扫把跟她共同打扫教室,长这么大我妈只训练我学习,穿衣洗澡之类的,确实从未扫过地,不仅扫不干净,还搞得一室尘灰。
白若云无奈地直起身,看着我干瞪眼:“你还是歇着吧。”
被嫌弃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个人默默地清扫着地上的垃圾,我有些生气,“唰”地一声,我把自己的语文课本撕成两半,班主任是语文课老师,我撕完还挺爽。
“砰!”一声巨响,白若云毫无征兆地撞倒了一方课桌,人也随着桌子一起摔在地上,书本文具散落满地。
我心里一紧,撒开脚丫子就狂奔了过去,一见白若云的状况,我霎时间就慌了!
只见她仰面躺在地上,手脚抽搐,长长的指甲抠着地板,额头不停地磕在课桌上。
“咚咚”地响声把我吓哭了。
更可怕的是,她嘴里还不停地翻着白沫……
她不会……死吧?那时候我脑子里炸了,只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扑过去把她抱起来,两条腿都是软的,她在我怀里不停地抖,头不停地磕,手也不受控制。
我吓傻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喊:“老师……”
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即便是如今想来,我依旧能体会到当时的绝望痛苦。
我喊了很久,没有人应我!没有!我喉咙好疼,火辣辣地。我拼命挣扎着想带她下楼去求救,可我双腿不听使唤,站不起来。
那天爸爸因为忙,也没来接我,学校离家里很近,奶奶也没来,白阿姨忙里忙外,她就更加来不了了。
后来还是值班的保安叔叔听到了异常,他飞奔到三楼,抱着白若云下楼拦了辆面包车朝医院方向驶去。
我哆哆嗦嗦地跑回家,把这事告诉了奶奶,正在厨房忙活的白阿姨登时就吓懵了,一盆脏水洒了满地。
奶奶从包里掏出一些钱塞给了白阿姨,让她自己打车去医院看看,我也要跟过去,奶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一双似鹰爪的手牢牢地禁锢着我,我拼了命地挣扎,那双手却是纹丝不动。
我火了,我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下去,奶奶吃痛松了手,却很快又将我逮了回来……
我嚎哭不已,眼睁睁地看着白阿姨满目苍凉地离开了。
那一刻,我无比痛恨地瞪着奶奶,我觉得她好陌生,好可怕,好绝情。
奶奶却说:“我们仁至义尽了。”
仁?哪里仁?白氏母女在我们家任劳任怨,面对奶奶的颐指气使从不敢有半句怨言。
吃饭不让她们上桌,我赌气每天与白若云缩在角落里一块吃,边吃边笑。
白若云说我看起来好蠢,我不服气,我说我不蠢!于是我俩每天就到底谁蠢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白若云与白阿姨住在顶楼的小屋子里,冬天寒风往里边灌,冷的跟冰窖似的。
夏季就更加苦不堪言了,顶楼对着烈日暴晒,又闷又热,一台破破烂烂得老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声大,风小。
白若云每天热的浑身湿透,汗水常常打湿了她的作业本,连头发尖都挂着汗珠。
我愤懑不已,几乎每天与奶奶大吵大闹,我们家明明不缺卧房,为什么要让她们住顶楼小屋,那本是放杂物的地方,根本不能住人!
奶奶强行搂过我,叹气说:“你还小,你不懂人心险恶,更不懂什么叫狼子野心。”
当时我自是听不懂的,我闹了数日也无法撼动奶奶半分。
我就干脆搬过去与白若云同住,不过被白阿姨拒绝了,我只得悻悻离开。
白若云发病那天傍晚就回家了,我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肿起一个巨大的青紫色大包,上边涂了一层棕色药水。
她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不让我看,我知道,她受伤了。
我缓缓地靠近,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
她咬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朝楼顶走去,我像一截木头似的跟在她身后,却被奶奶喝住了。
我幽怨地眼神看着奶奶,奶奶不为所动。
白阿姨眼泪汪汪地跟奶奶乞求,希望奶奶能给她点钱,她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我们家。
奶奶冷冷地回答:“当初是你答应不取分文,自愿在我们家干活。”
后边白阿姨又乞求了良久,奶奶依然没有松口,冷漠地像块寒铁。
我不明白,奶奶手里并不缺钱,虽然那时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奶奶陡然转变的态度令我很是不解,白阿姨刚来我们家,奶奶谈不上有多友好,至少还算和善,怎么一年多的时间改变了这么多?
而且我与白若云腻在一块的时候,奶奶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断,甚至看白阿姨的眼神里都是警惕,还带着那么点厌恶。
妈妈还在的时候,爸爸几乎夜不归宿,也不知他宿在何处,心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