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Kevin是真傻,刚才番茄酱的事不能怪他,这会儿就有点中二了。
等等……尚总……我的脑中闪现出那本杂志封面,还有收音机里那把声音……她不会是……
我又将女子看了看,一头丰盈的及肩长发,只带着微微的弧度,显得知性而温柔,和杂志封面上往后梳成马尾的干练造型判若两人,穿着也显休闲,看来她今天不是来工作的,白色短袖宽松针织衫,慵懒中透点心机的小性感,下面是贴身的深色牛仔九分裤,衬得腿和胯部的线条很美,裤腿和休闲鞋之间露出盈盈的一截脚踝。女子身量不矮,我俩都穿着平底鞋,她只比我矮那么一点点。
“尚总,您上次说尚古的新项目会考虑人工智能家居,这方面没有公司可以和白鲸抗衡。”
果然,是尚宛。
“嗯,白鲸确实是AI方面的佼佼者,李先生有Stephen的联系方式吗?他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工程总监。”谈起工作,尚宛的节奏明快起来,却始终带着令人舒适的笑意,哪怕我听出她的真正意思是“你不该越级把我拦在这儿和我谈”。
“哦!Stephen Lin对吗?有的有的,我会跟他联系。”
“好的。”尚宛微微一笑,笑出一副完全没有架子的模样,我这才看见,她的右眼眼下有一颗小小浅浅的痣,这本是瑕疵,长在这张脸上却可爱又特别,尤其当她笑起来时,那颗痣就在卧蚕下方,衬得一双眼眸动人心弦。
“那期待和白鲸合作。”说完又看向我,略一颔首,等我再反应过来,她已和Kevin道了别,和着轻柔的钢琴声走远了。
所以我就一直在这儿杵着,人家冲我点了两次头,我都没反应对吗?
电梯来了,Kevin满面红光,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我讲:“这是尚古集团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光看外表看不出来吧?”
我进了电梯,摇摇头,别说看外表,听声音也听不出厉害。
“哎!”Kevin叹了一声,“如果这合作成了,可就太好了!”
这人进入了事业模式,完全忘了刚才还在问我能不能交个朋友。
“嗯……在知名公司工作真是一张移动的名片,你一报出‘白鲸’二字,尚宛都敬你三分。”
“哈哈,哪有哪有,”Kevin满足得不行,突然想起来,“诶?你认识尚宛?”
“……噢,我知道她而已,她不认识我。”
Kevin点点头,“也是,谁不知道她?”
这话不对,要不是萧梓言,我之前就没听说过她,人和人的相识是有门槛的,我们之间差了几层,而她也不是尚古的头号人物,不至于人尽皆知。
总之那次初见面,我对她的感觉好则好矣,但“尚宛”二字于我,就像远在云端的美景,我想不出能与她有什么交集,她那样的人,我想,即便是出门吃饭,也不会去我那小破地儿,如果我爹的“如流”还在,她倒是有可能成为座上宾,开私人包间的那种。于公于私,我都知道够不上她。
第4章 深喉
日子照常过,没有因为阿佑的失恋而改变,没有因为萧梓言的纠结而改变,没有因为和李厚泽相亲而改变,也没有因为见过了尚宛而改变。
却因一个街头的偶遇,撞出了一圈涟漪。
局一周开业六天,周日休息,周日尚古的白领金领们都加完班了,再没有那么多矫情了。
长话短说,周日晚上我在家居店挑椅子,遇到了吴菲。
确切地说,是吴菲和她的女儿,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五年前我发现自己被绿了,她没有多解释,我俩分得算和平,毕竟我也没什么底气,家里这情况,我不知道怎么许诺一个女孩子未来,靠一间巴掌大的小餐馆吗?后来她毕业就和那男的去了北市工作安家,说起来我们也三四年没有任何联系了。
当时我正撅着屁股研究椅子腿,旁边是电动扶梯,于是吴菲就在我脸前升了上来,让我逃都没处逃去。
几年没见,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自然变了一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看到我也愣了愣,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扶梯,估计在想能不能再下去,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她就这么杵在我面前,头发剪短了,不再是以前的及腰长发,剪到了颈项处,烫成了内扣。
我看看她,看看她搀着的小女孩,小女孩用提防的眼神看着我,我又看看四周,还好那个男人没来。
“Hi~”我硬着头皮来了一句。
她似乎点了点头,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掩饰那点紧张和慌乱,太熟悉她,每个小动作代表什么我都清楚。
“这你女儿吗?”我笑着指指她搀着的小朋友,眉眼间依稀有吴菲的影子。
“喔,对。”
“真可爱,”我笑笑,弯下腰,“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朋友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影儿。”她奶声奶气地回答。
我顿时感到整个人被暴击了,弯着腰起不来。
当年我们曾开玩笑,说将来要个小孩,我的姓加她的姓,小孩就叫“来吴(无)影”,我说那最好是女孩子,很酷。
我说不清听到那名字的滋味,曾经的心酸浓烈地泛上心头,心酸,无奈,又有点气她,气自己,好像一个说好了不再履行的承诺,对方却瞒着我偷偷一个人去做了,却再没有我的参与。
我们那样僵持了很久,各自从这让人手足无措的邂逅中回了神,吴菲回归了常态,淡淡说道:“回来看看我妈。”
“哦,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想我们了……”她顿了顿,“你呢?都好吗?”
我特想说自己现在混出了名堂了,不再开馆子做厨子了,可惜事实不是这样。
“我还那样吧。”我还那样,一直不会说谎。
“嗯……那餐馆……还开吗?”
“开,还在老地方。”
“蛮好的……”她嘀咕着,几乎可以听出语气里的同情了。
“就你带她来玩吗?”我声音大了些,说得铿锵有力,像在挽回自己的尊严。
“嗯,给我爸妈看一款按摩椅。”她也故作轻松。
“哦,按摩椅都在那边。”我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好啊,”她朝那边看了看,又转回头看看我,“那你……保重啊。”
“保重保重,越保越重~”我笑着说,又夸张地对小朋友挥挥手,“影儿拜拜~”
娘儿俩尴尴尬尬地走了,我也没心情再买什么破椅子,下了楼,走出店,给阿佑打电话。
接通了,她那边闹哄哄的,这会儿正是她开工的时候。
“你他妈的在‘骑士’吗?我过去找你!”我冲电话吼。
那边愣了一下,“我在啊,你怎么还没来先喝大了?”
“别废话!”我挂了电话。
打车过去,“骑士”酒吧其实叫Knight Night,这么看有点味道了,就是念起来太长了又是洋文,我们都直接管它叫“骑士”,阿佑早两年在各个酒吧和夜场间流浪,谁给钱给谁演,现在渐渐以骑士为主场了。这是R城最派头的酒吧之一,门口一到晚上就停着一溜儿豪车,不上一两百万都不好意思往这儿停,四五百万更是家常便饭,来骑士的人多低调,但隔壁是R城最火的一家Pub,去那儿玩的客人不乏十八线小明星和富二代,豪车大多是他们的。
这会儿七点,天刚黑。
骑士有最好的调酒师和现场音乐,阿佑的演出一般七点到九点,我在吧台前坐下,阿佑刚跟酒保叮嘱了好好照顾我,这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开始觉得来的不是时候,或者找的人不对,我是来找她一起喝酒的,却赶在她工作的时候,现在倒好,变成我一个人喝闷酒。
可是好像自从走出校园,就很难在最需要什么人的时候适逢别人也能陪伴了,步入社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或忙于生计,或照顾家庭,或周旋于其他的小圈子。
至于和吴菲的偶遇为什么把我搞成这副模样,我还爱她吗?显然不了。还牵挂她吗?好像也只是很偶尔想起她。牵动我的可能不是这个人,而是那段逝去的青春,付出过的感情,许诺过又辜负过的誓言,伤害过的心。
这回溯足以让一个平时活得浑浑噩噩的人,撕开表面脆弱的粥皮,滚成一锅沸粥。
我看着面前的酒牌,这让我显得不常来。但其实骑士的酒牌我是熟悉的,这里最受欢迎的一款酒叫Deep Throat,阿佑曾几次撺掇我试试,但你知道的,这么受的名字我是接受不了的,喝这酒,有点感觉被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