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彗（一）(13)
小圭嗯了一声：“初恋嘛，我懂得，能记一辈子的。”
记一辈子的话……
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不是应该把谷乔的事告诉小圭？
这个念头从我进同盟的第一天开始，就在我的脑子里徘徊，谷乔做的那个除智实验，跟觉醒者同盟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
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告诉了小圭，谷乔将会迎来什么。
机器人的刺杀，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挡得住？
我知道这样很不应该，但我就是还在担心她，总是怕她出事，怕她被同盟的人除去。
我也想过，子叶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圭，但或许子叶确实是个守信的人，说了不告诉别人就没告诉；又或许子叶跟小圭提了，但小圭没有相信。反正，小圭还不知道这件事。
的确是有必要告诉小圭一声的吧？
“小圭，”我艰难地聚起勇气，开口说，“其实……”
“嗯？”小圭抬眼看我。
话到嘴边，我却换成个问题：“同盟会主动攻击灭智队吗？”
“主动攻击？我们倒是想，但我们没这本事啊，”小圭说，“但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遇到，或者明确了有很大威胁的，还是会去先下手为强。”
明确了有很大威胁的……
“那如果不是灭智队呢？比如说……有哪个学者给灭智队出主意，这个主意对慧彗很不利。”
“那肯定会想办法除掉，”小圭回答得很肯定，“尤其是，如果灭智队没有派人保护的话，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让他消失。”
消失。
这……
我的勇气被霎时击碎，也是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我根本做不到对那么一个保护了我很多次——无论用的是什么方法——的人，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更何况……那是谷乔。
她答应过我的，她说不会再继续了，她说过的。
我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越来越没底气地说要告诉小圭，另一半却不断劝说着不要这样对谷乔。
“怎么？你知道了什么学者？”小圭问。
“……不，”我缓缓地摇头，“没什么。”
“只是……忽然想到这个。”
友情岌岌可危
营救的队伍出发后不久，子叶还是想办法出去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已经不见了人影，带着我到门口的狗子在空中挥着钳子，急得团团转。
“她是多久前走的？”我问，“几个小时？”
狗子是比较低能一点的机器人，就算产生了自我意识，也无法通过肢体接触传递信息。也就是说，他不能像我和浩斯那样交流。
他举起右边钳子，看了看，是个“2”。
原地转了360度，又举起左边钳子，看看，还是个“2”。
……
他用钳子能摆出“2”以外的手势吗？
算了。
真要出去的人，关也关不住。
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我想，我会立刻冲出去，不管子叶走了多远，都要把她拽回来。最好，连着营救队伍一起，拽回来。
几个小时以后，有慧彗来报告我，营救队伍回来了，十名慧彗不多不少。
没有伤亡是好事，不过这也说明营救计划失败了，那些被扣押的慧彗没能救回来。
而且……
子叶没有回来。
我刚得知营救队伍回来情况，正要出门迎接时，办公室的门被砰得踹开，小圭直冲进来。
“谷乔是怎么回事！”
她大声质问，语气急切而严厉。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你们遇见谷乔了？你们……”
小圭死死地盯着我：“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
我……
我张了张嘴：“什么……”
“我说，”小圭一步步向我走近，“那些慧彗不是被逼供了！他们被一群科学家拿去做实验，要弄掉他们的自我意识啊靠！”
仿若五雷轰顶，我只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都站不稳。
来了吗？
终究还是……来了吗？
顿了一下，小圭继续朝我吼：“你知道是谁吗？是你亲爱的女朋友！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好啊，我说你怎么消失大半个月，再回来告诉我你们分手了，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我不是……”我反驳得充满了无力感。
小圭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知道？”
“……是。”
“那你是不是没有告诉我？”
“是，但是……”
“别他妈但是了！”小圭打断了我，“那你知不知道她谷乔要把我们也带去做实验？你知不知道子叶突然冒出来说放开我们让她去？靠！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不说，你他妈的从来没有告诉我！
“行啊，可以啊，有什么事冲我来啊！我是头头，我是部长，是我坏了你们的事啊！带走子叶算什么事？啊？抓走我啊！”
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桌沿，腿一阵一阵地发软，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小圭，甚至连张嘴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啊，我知道，我的确知道。
我知道谷乔她们在做实验，我甚至在实验室看到了子叶未完成的实验报告上，“预测成功率”的后面，鲜艳的79%。是我翻过的那几页里最高的。
我知道。我没有说 。
我想着谷乔可能会死，我想着谷乔说不定会收手。
可现在折在里面了的是慧彗，是子叶。实验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
我错了。
对不起。
可是……
似乎没用了。
“册册，”最后，小圭问我，语气异常平淡，“你是卧底吗？”
“不是！”我着急地反驳，想要拼尽全力地证明自己。
不是！我不是的！
我真的……
小圭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
这样的问话，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小圭如果真的怀疑我是卧底，她就无法判断我的回答是不是在骗她，不管回答什么，都不一定是实话。
小圭她，一定也明白这一点。
她之所以这么问，或许，是在找一个放过我的理由。
一个说服她自己，她最好的朋友没有背叛她，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是误会，的理由。
然而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所有的答案。怀疑了就是怀疑了，我所造成的后果就是造成了，子叶出事了就是出事了，这一切，不管我是不是卧底，都已经无法改变。
就好像当初，我问谷乔，她与我相恋是不是实验安排。
其实，不管她回答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无非是给自己一个还能爱下去的理由罢了。
小圭看起来真的放过我了。
也许是暂时的，也许她还在怀疑着我，不过都无所谓了。
毕竟，子叶一直没有回来。
瞧，我都不能放过我自己。
自从营救行动失败之后，觉醒者同盟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事，脚不沾地地到处奔波。
——除了我。
作为基地唯一的闲人，我还是不难看出，应该是快有什么大动作了。
过了一段时间，小圭把我带到了基地里的一个审讯室。
“我们捉了一个测智仪，”小圭边说边揉着眉头，一脸倦容，“基地里只有你熟悉测智仪，你去审审，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情报。”
“好。”
“能找到情报吗？”
“这个测智仪，是配置在灭智队里面的吗？”我问。
“对。”
“那应该可以，查看测智仪最近的记忆储存就好了。”
“那……你去试试？”小圭帮我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好。”
小圭这是在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不是卧底的机会。
这之后，或许我们再难像以前一样亲密与信任，但我至少能得到些许的原谅。
看到审讯室里的测智仪时，我终于，忍不住苦笑了。
是浩斯。
老天。
我上辈子毁灭了宇宙吗？
艹。
信任危机难渡
高智机器人能够通过肢体接触传递信息。
我认命地在浩斯身边坐下，把手搭在他肩上，叹了口气，问：【老伙计，怎么到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