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阮临霜缓缓点了点头,“开始吧。”
话音刚落,阮临霜就闻见了空气中的咸腥味,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木卿忽然出手,剧痛自琵琶骨穿过,随后漫延至所有关节,阮临霜皮肤之下每一寸的骨肉都在疼,似烧红的铁块硬生生烫烙进去,时间因此变得十分难捱,一眨眼都似三载秋。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那些疼又抽丝般的消停,木卿扶着她,轻声道,“已经完成了,没有我的操纵,你与寻常时候无异,当我家主人需要你时,就会这样……”
木卿说着,身前张开五指,五指上各有一道伤口,血在空气中凝成极细的线渗入阮临霜体内,木卿微微动了动小指,阮临霜便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一步,甚至还转了个圈。
“不过姑娘放心,傀儡术不会剥夺你的意识,你任何时候都会保持清醒,”木卿笑了笑,“并且傀儡术有针对性,如果我操纵你干了件极其违心的事,禁术就会自动解除。”
阮临霜没有说话,她并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不过事已至此,保存意识还能清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并借此拼凑出更大的阴谋,远比单纯的傀儡来的好。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阮临霜的虚弱感还没消失,当她推开木卿站直时微微踉跄了一下。
赵谦对此事的结果非常满意,至少凭天下人说你如何聪明,还不是在我手中任由揉捏。
木卿原本想送她出去,然而阮临霜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留步,她自己扶着走廊中的柱子,慢慢离开了这座废弃的宅院。
来时还算轻松的路现在忽然变得崎岖且漫长,阮临霜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宅院远离视野,她顺势拐进一个巷子中,精疲力竭般刚要栽倒,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
柴筝跟了一路,却不敢靠得太近,彼此之间有十丈距离,就连阮临霜出了宅邸,柴筝也四处观察了一番,确定周遭没有别人,又离宅邸很远了,她才现身将小阮接住。
“你受伤了?”柴筝眯着眼睛靠得极近,试图用这双不聚光的眼睛看清小阮哪里受了伤,要不要紧。
“只是有点累,没有受伤。”为了让柴筝听清,阮临霜刻意在她耳边道:“送我回家吧。”
“好,”柴筝的手换了几个位置,有些为难地问,“是抱是扛,还是背啊?”
“……”阮临霜看着柴筝手足无措且认真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扶着就好,我们慢慢走回去。”
长安城的路四通八达,来时随木卿走得是官道,四面凄清规整,一眼能望到头,回去时跟柴筝走得却是家门前小巷子,歪七扭八,还很狭窄,两个小姑娘并排刚好能塞下,若是有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就只能一人通行了。
但这巷子里却亮着灯,还很热闹,时不时听见孩童嬉闹或猫狗在叫,主人家偶尔翻个身,甚至有偷偷摸摸起来吃宵夜的,空气中弥漫着蒸馒头的香气。
这些人的家门口间或留一盏灯,那是给晚归的亲人预备的,防止夜深了忘归家,或摸错院子门。
柴筝扶着阮临霜,她自小是个混世魔王,刚会走就会跑,长安城里大街小巷成天的闲逛,各家门庭子都串的清清楚楚,而相府更是偷摸着常路过,即便是趁着黑闭着眼,她也能摸过去。
人间烟火气即便是消停下来,也藏在细枝末节中,阮临霜跟柴筝走得很慢,熟归熟,毕竟一个虚弱一个眼瞎,时不时就踩中些易滑倒的东西,偶尔累了还停下来歇一会儿。
阮临霜忽然开口,“赵谦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他伤到你了?”柴筝对于阮临霜“我还好”这样的话从来只信三分,她虽然说没有受伤,但没有受伤怎么会连站都站不稳了?
柴筝想了想,“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先去砍了赵谦。”
阮临霜将柴筝的手一拉,“别闹。”
小阮的手有些微凉,指尖尤甚,原本是搭在柴筝肩上的,刚刚一滑,落在了柴筝掌心中,柴筝瞧不见什么东西,自然也不知道阮临霜是否瘦了,只觉得掌心中的手指骨节分明,都摸不出几分肉来。
柴筝叹了口气,“赵谦又做什么了?“
“禁术,傀儡禁术……”阮临霜道,“夭夭与雀玲珑都曾给出预言,我将会在大婚之日与你刀剑相向。柴筝,现在看,我应当是身不由己。”
柴筝倒是很肯定,正常情况下就算自己再烦人,小阮也绝对不会突发奇想捅自己一刀,要不是别人假冒的,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你就心甘情愿让他动手了?”柴筝有些不服气,“听起来有些吃亏。”
第112章
在柴筝的记忆中, 小阮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漠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鹰比黄花瘦,阮临霜也能薅出个鸡毛掸子来, 怎么会轻易放过赵谦这只肥羊。
阮临霜道:“我伤你时, 身穿凤冠霞帔,很有可能是在嫁给太子的路上……赵谦如此利用你我, 我们不妨也利用一下他,让我们当今的太子好好看看他爹的真面目, 也让长公主与柴国公下定决心, 翻了这顶上乌云笼罩的天。”
若父母真爱子, 就算为了天下之势, 赵延责任在身, 不得不娶一位陌生女子, 此生相敬如宾, 赵谦也不该单纯将这场婚事视作利用关系,甚至血溅当场, 阮临霜对赵谦来说兴许无所谓, 但赵延呢?如此闹剧,他该如何收场。
当今太子妃执剑当街刺死柴国公府小公爷,当中牵连甚广,赵延肯定受到波及,太子之位保不住, 甚至还会终身幽禁,倘若赵谦再缺德一点,将此事全部栽在赵延的身上,赵延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反正当今帝王也不只有一位子嗣,赵谦平生情感凉薄, 连父母亲妹尚可动手斩草除根,后宫十四位嫔妃,皆非赵谦真心所爱,除了赵延之外,他还有三子两女,都是些可以利用舍弃的棋子。
这笔生意算来不吃亏,只是得保证柴筝的安全。
“可是小阮,解除傀儡术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你若落在赵谦手里,他可以随时命令你去做任何事。”柴筝还是觉得不划算,“赵谦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所以我还随身带了样东西。”阮临霜说着,从袖口将雀玲珑掏了出来。
雀玲珑上还沾着柴筝的血,这些时日都没来得及清洗,更没有机会将这东西送还给夭夭,柴筝昏迷后,一直由阮临霜代管。
阮临霜方才看见红眼祭司的一瞬间,借掩书的机会就将雀玲珑藏到了袖子中。
柴筝眼神不好,但雀玲珑正当中的红色宝石却有种穿透力,柴筝往哪儿看余光中都有个红色的点,不仅如此,还有无数血线在红宝石中漫延,雀玲珑就像是个纺织锤,绕满了裹缠阮临霜的傀儡丝。
“方才木桑祭司在赵谦的面前测试过傀儡术,我被她操纵的同时发现傀儡丝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只能起到半数功效,如果我尝试挣脱,应该能够成功。”
阮临霜抱着柴筝,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道:“但我不敢确定,所以柴筝,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不想失去你。”
阮临霜的声音吹进柴筝耳朵里,逗留了片刻方才消散,柴筝虽然能够捕捉到精准的意思,但真正能听清的字眼不过十之七八。
她宽慰似得拍了拍阮临霜肩膀,“凤凰匣这样的东西都没能杀了我,小阮,你手无缚鸡之力,打架又打不过我,让你捅一刀我也死不了。”
“说大话。”阮临霜挠了一下柴筝后脑勺,“我现在就能得手,因为你不会提防我。”
柴筝因此笑起来,“小阮,我送你回家吧,好久没见你了,很想,这里灯光不好,都看不清你。”
阮临霜“嗯”了一声,“回家。”
相府永远安静,家里只有一位花匠、一个丫头,两名护院以及管家和厨娘,就连护院跟管家都是从柴国公府拨来的,自打两江之地总督府就跟着阮玉璋,听见家里有动静时,管家探头向外看了两眼,见是柴筝与小姐,便全当此夜无事发生,又回去睡觉了。
阮临霜点亮了房间里的灯,昏黄的光芒能覆盖的范围并不大,柴筝站在门口踢了两脚,摸索着跨过了门槛。
她两都是□□进来的,不敢惊动日理万机的阮玉璋,因此一进屋就赶紧关门关窗,阮临霜又多点了两根蜡烛,甚至于手上还捏着一根,就是为了在床上跟柴筝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