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同人)[武则天同人]武陵春(93)
婉儿已经横下心去,索性又在榻上膝行两步,直到半跪在榻边。
武皇后咬着牙,面色惨白如纸。
“明崇俨因何而死,天后娘娘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婉儿追问着。
“明崇俨与太子结怨,被太子指使亲信赵道生杀死。有司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武皇后一股脑道,仿佛婉儿才是高高在上、等着她回禀的上位者。
婉儿深吸一口气,却不为所动:“天后娘娘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武皇后戛然噤声。
“那不是你该管的!”武皇后终于寻回了属于天后的威严。
婉儿却凄凉凉地笑了。
武皇后被她笑得心慌意乱。
“明崇俨对你说过什么?”武皇后心生狐疑,忍不住问道。
“天后娘娘觉得,他会与我说什么?”婉儿不答反问。
武皇后这一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与你说了什么,与本宫何干!”武皇后冷笑。
婉儿并不怕她,相反还问:“既说不相干,天后何以这般紧张?天后与明道长有什么隐秘之事,不能告知旁人?天后,不,承庆殿又有什么隐秘事,以致承庆殿中侍奉的人,总是能够适时地退个干干净净?方便天后娘娘您,行事吗?”
“够了!”武皇后蓦地喝止了婉儿。
她的脸上,掺杂了惶乱与惊怒:“上官婉儿!你不要以为本宫杀不得你!”
婉儿轻轻地笑了。
问出了刚才那些话,让她心头的块垒,稍觉消解。
她甚至倨傲地向着武皇后道:“若天后娘娘要杀我,也请让我做个明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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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武皇后当然没有杀了婉儿。
婉儿却也没从武皇后这里,得到任何她想要得到的讯息。
武皇后打发了她,打发她去了静安宫,薛婕妤那里。
“上人病了,身为弟子,你该去侍疾。”这就是武皇后丢给婉儿的理由。
婉儿沉默了。
明摆着,“静安宫侍疾”是武皇后早就替她安排好的去路。
无论她们之间,是否发生过那些暧昧和争执,甚至更早的,在承庆殿中无论武皇后是否斥责了她,是否伤了她的脸,这都是婉儿必然要去的地方。
武皇后在用这个理由保护婉儿,暂避开眼下纷乱的易储风云,暂避开可能给婉儿招来祸患的悠悠众口。
可是,终究……
婉儿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叹息,像一个垂暮老人般对世事无力无助,而只能佯装超然物外的叹息。
除了遵从,她又能选择什么呢?
静安宫里的日子静谧得让已经习惯于在武皇后身边忙碌的婉儿,一时之间适应不得。
确切地说,婉儿闲得,都要长毛儿了。
人太闲,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
婉儿就陷入了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中。
比如,她会想之前与武皇后相处的种种,一遍一遍地回忆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所有对话,武皇后的一颦一笑,武皇后的一恼一怒……婉儿将所有这些,都深深地烙刻在心里,自我折磨一般。
像一个……强迫症。
婉儿给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
她在心里鄙夷自己这样的一厢情愿,鄙夷自己的虚度光阴,却还是克制不住地一遍一遍地“强迫”。
就这么明知故犯地自我折磨着,婉儿的身子明显地消瘦了下去。
她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体抽条长高,却瘦得可怜,越发显得憔悴不胜衣了。
到底还是薛婕妤看不下去了,某一日把婉儿唤到身边。
她问婉儿:“就要这么虚度下去吗?”
婉儿无言以对。
以薛婕妤的阅历眼界,想要看破婉儿这么点儿心思,又有何难?
何况,婉儿自己本就没有什么遮掩的心思。她日夜被武皇后以及与武皇后有关的那些她想知道却无从知道的过往折磨着,大有放逐自我的倾向。
婉儿垂着头,感觉到薛婕妤就那样看着她,良久。
她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为自己让薛婕妤失望,更更觉得愧疚。
心底的酸楚和难过沁染上来,让婉儿鼻腔泛酸。
薛婕妤其实也不过是染了一场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病。
加上平日里清心寡欲,注重保养,此时病症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定定地看着婉儿越发拔高的身子,像是迎风而立的翠竹一般,心中的宽慰是真的。
可是婉儿的情绪,又让老人家不禁喟叹起来。
“你去我卧房,把那只红木柜子最靠里面的画轴拿来。”薛婕妤吩咐道。
婉儿闻言,心头惊震。
隐隐想到了某种可能,她不敢问,而是抿紧了嘴唇,径自照薛婕妤的吩咐做了。
很快婉儿折回,将那只其实不重,却让她觉得重逾千斤的装画轴的匣子,交给了薛婕妤。
薛婕妤看了看婉儿,平静地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画轴一点一点地展开。
看到画轴的一瞬,婉儿屏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底却是涩然的痛意——
正是那幅之前被挂在静安宫小祠堂内的画轴。
薛婕妤盯着婉儿刹那间苍白了的小脸儿,心中暗叹“孽缘!孽缘!”,更将武皇后骂了几遍。
男人们惯用“红颜祸水”来诋毁那些亡国之君宠爱的女子,薛婕妤向来不屑。但是不得不说,武二这个妖孽,当真害人不浅。
武二昔年害了她一个徒儿,如今又来害她另一个徒儿……
薛婕妤真想问问老天,自己到底作了什么孽。
可是,所谓“害”,其实不过是旁人所观,其中滋味是苦是甜,也唯有当事者才最清楚。
自己选择的路,终究旁人置喙不得。
想到那画中之人,薛婕妤的心中涌上一阵痛意。
“你就打算这一生都做个盲眼之人吗?”薛婕妤凉凉地开口。
这句话如洪钟一般,震响在婉儿的耳边。
婉儿霍地睁开眼。
入目处,正是画中人眉心的那颗朱砂痣。
婉儿顿觉额头一痛——
因为武皇后的飞盏之伤,如今婉儿的额头上已经不见了完整的朱砂痣,而是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指甲大小的疤痕。
薛婕妤曾说要请太医用药去疤,被婉儿谢绝了。
“你再避开,这人这事也存在过,你改变得了吗?”薛婕妤不许婉儿再次逃开去。
婉儿垂下了眼睛,不言语了。
薛婕妤不理会她,而是自顾看着画中人。
“你很聪明,猜得不错……她就是你的师姐,也是先帝的贤妃,徐惠。”薛婕妤幽幽的声音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也是——”
“师父!”婉儿蓦地开口,音声颤抖,祈求一般。
薛婕妤将要说什么,婉儿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
她想听到,又怕知道。
薛婕妤还是心软了。
她没有坚持说下去,而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婉儿。
末了,薛婕妤放下画轴,拉过婉儿的手,合在手心里,轻轻地拍了拍:“好孩子,执着一事不是坏事,可是执着过了就是执念了啊!”
婉儿心中戚然,她知道薛婕妤说得不错。
“那些过往,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般不堪……这种事历来宫中都是有的。”
薛婕妤说着,心里又腾起几分希望,她殷殷地看着婉儿:“师父都告诉了你,不是比你胡乱猜想好得多吗?”
都告诉了你……
都告诉了你!
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于婉儿而言,是绝大的诱.惑。
只要她从薛婕妤这里听到了,关于徐惠和武皇后的过往,她就可以不再受那种折磨了,对不对?
然而,婉儿缓缓摇了摇头。
薛婕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连她自认一把年纪多少看透了些世事,都因婉儿而困惑了。
“为什么?”薛婕妤问。
“弟子想听她亲口说。”婉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坚决。
这就是昭昭然承认了她对武皇后的心思。
薛婕妤没想到她竟就这么认了,一时之间也被噎住。
怔了怔,薛婕妤方想起自己问的是什么,沉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痛惜亦有警诫,婉儿听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