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新像是没听出他的话外音,神色平静,有问必答,“遗嘱下方署有时间,2016年5月18日。”
两年前?
若是最近立下的遗嘱,他们或许还能更深一层的怀疑这起车祸中间是否有什么阴谋,而这个阴谋背后的主使自然跟既得利益者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如果这份遗嘱两年前就立下了,那事情就变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如今这社会,是藏不住秘密的,若是有什么阴谋,别说拖两年,就是拖两个月,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的滴水不漏。
一时间,三位董事竟都沉默了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江夫人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份遗嘱是江河亲自写的,他的字我还是认识的。”
江夫人一出声,冯董突然记起当事人还在,可一听江夫人说话的语气,心都凉了半截,他极力按下躁郁的情绪,表现得一脸平静,“既然弟妹确信遗嘱出自江河之手无疑,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说句公道话,弟妹对这份遗嘱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夫人似乎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她缓缓说道,“这些年来,我和寻瑶从未插手过集团的大小事务,寻瑶甚是对集团都经营哪些项目,旗下有哪些子公司都不清楚,对公司经营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且寻瑶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但集团是江河一辈子的心血,他可以不在乎名不在利,但人年纪慢慢大了,终究还是希望能有后辈继承他的遗志,继续经营好公司。”
“虽然小锦常年在外求学,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她的人品和能力,我和江河还是非常认可的。半个月前,她从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博士毕业,我和江河还特意飞去纽约观礼,毕业典礼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我和江河都很欣慰能培养出她这么优秀的女儿。”
“如今,江河突然走了,他将集团的股份全都交给小锦打理,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也相信小锦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苏锦握紧了江夫人的手,没说话。
江叔叔和沈阿姨不仅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她长大,他们对她的这份信任更是超越了一般血缘关系。
江夫人回握住她的手,冲她欣慰的笑了笑。
三位董事见她二人的表现当真是比亲母女还亲,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冯董侧目扫了一眼仍呆呆傻傻,很明显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的江寻瑶,快速和秦董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站起身说,“既然弟妹已将话说的如此明白,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话落,他看向苏锦,友善的笑了笑,“江河和弟妹都这么看好你,而且你又是名校毕业,我们对你的期望自然就会更高一些。有集团这个大舞台,你可得好好展现展现你的才华!千万不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失望啊!”
苏锦亦站起身,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她个头很高,人又瘦,站起来几乎和微胖的冯董差不多高,再加上她本就极具锐气的长相,皮笑肉不笑的时候,气场一点都不输给面前这位在商海沉浮二十多年的老将。
冯董突然觉得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不到三十岁,和他大女儿年纪相仿的女人,而且这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稳了稳心神,伸出手,面上依然很镇定,“希望未来合作愉快,苏董。”
苏锦亦伸出手,“合作愉快。”
第6章
再说了两句客套话,冯董三人就告辞离开了。
苏锦看着江夫人和江寻瑶回屋休息后,才跟着律师出门去办理剩下的股权交接手续。
*
市中心某私人会所。
送茶水进门的两位服务生觑见包间里客人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煮好茶奉上,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方才在江家大宅还一脸和善的冯董此刻脸都是绿的,他咬着后槽牙,愤愤地说,“这个江河,死都死得不让人安心!”
秦董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像是憋了一肚子怨气,不吐不快,“江夫人大家闺秀出身,做了这么多年不谙世事的富太太,就算江董事长三不五时在她面前提起集团的事务,又有什么用,她一妇道人家有心也无力。”
“而他女儿更是愚人一个,有五百亿的家产不好好守着,偏偏想凭一张脸去混娱乐圈。你说,混就混吧,像她这样的富二代,谁还没个叛逆期!放着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不进,却非得跑到别家公司,从一个没名没姓的18线小配角演起。”
“我可还记得,她自幼就喜欢和那些一无是处的平民百姓混在一起,做起事来也全都是平民百姓目光狭隘的那一套!”
“你说,有这么好的资源,她都不懂得利用,还能指望她成什么气候!如今,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被人夺了家产,都是她那好爸妈一手惯出来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真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蠢,还是该说她活该!像她这种人,说好听点儿,叫自命清高,说难听点儿,叫自降身价。”
秦董难得被气成这样,中间连气都不带喘的,一张口就是一段三分钟的单口相声。
冯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比他还激动。
见冯董眼神古怪,秦董惊觉失言,赶忙补救道,“江河舍弃自己的妻女,将所有股份全都留给了这个养女,无非是想继续把持董事长的位置。他死都死了,还不舍得放下董事长的位置!”
冯董收回视线,冷笑一声,道:“可惜他一个死人,还能左右得了活人的事?我倒要看看他选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纽约那什么商学院毕业的博士又怎样?国内的经济形势、人脉资源可不是她多读两天书就能轻易掌控的!”
“是这么个道理!”秦董说,“古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她一个外姓的小丫头片子又算什么强龙?江董事长手底下的人认不认她这个养女,还是另一回事儿呢!”
听闻此言,冯董黑如锅底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儿,“距离临时股东大会还有一周的时间,张丰年那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秦董说:“张丰年这人虽不完全是我们的人,但他的思想堪比出土文物,别说这个养女念到博士,就算她念书念破天,在张丰年眼里依旧是个不入流的小丫头片子,将这么大的集团交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跟闹着玩似的,你放心,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嗯,”冯董沉吟片刻,接着说,“即便如此,也不能放松警惕,必要时刻,让住在紫玉官邸的那个女人在他耳边吹吹枕边风。”
“我会很快安排下去。”秦董说,“既然这个养女是冲董事长的位置来的,明天股市一开盘,集团股价一跌,她肯定会大肆回购股票,趁机增加手头的股份。”
冯董悠闲地喝了口茶,然后才不疾不徐的说,“不必过于担忧。她才刚回国,在国内的人脉几乎为零,这么短的时间内,靠她一个人大量回购股份,明显不现实。就算股价暴跌,她回购1%的股份,也得二十多个亿,这么庞大资金流从哪里来?”冯董嗤笑一声,“银行可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贷给她这么多钱。”
秦董顺着他的话说,“而她又接受的是西方那一套经济理论,按照国际资本市场的玩法,想要快速获得大量资金的同时又能保有控制权,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进风投。不过,就算她在海外有人脉,短时间内,境外风投还进不来。而国内又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只要打点好这些老朋友,不信她能翻出朵花来。”
“派人盯紧她。”冯董说,“她一有动作,我们立刻派人跟进。”
秦董:“我这就派人安排下去。”
“不急,”冯董用眼神制止了正准备打电话的秦董,问:“你女儿跟寻瑶还算是熟悉,你问问她,寻瑶和这个养女关系怎么样?”
“不用问,我都能猜得到她们关系不怎么样。”秦董解释说,“寻瑶的性格你也知道,心里藏不住事,嘴里藏不住话。这么多年来,除了这个养女刚来江家的那段日子,我女儿从没听她提起过这个苏锦。即便是逢年过节,这个苏锦好像也没回来过。”
秦城向来心细多疑,只是以往各家若是想要打探别家的家务事,通常都是由夫人出马,没想到他竟借着他那跟江寻瑶年纪相仿的女儿,一直暗地里观察着江家。冯董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皱起眉头,问,“那江夫人刚才说的毕业典礼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