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番外(12)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心里想着还是要去药君那里看看的,也不敢给她用药了。
怀梦坐在榻上,眼神柔柔亮亮的打量我,让我又想起她那刚出生时便也整天这般肆无忌惮的看我,心下不觉得有些温暖,对着她道:“幸而师傅有怀梦,不然都不知道这些年要怎样过的。”
她的眼里起了些波澜,我只仍然读不懂,她问我:“师傅,怀梦要是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会寂寞么?”
她虽然只是假设的问我,我却觉得她仿似真的要离开我一般,心里没来由的慌。但是她说的并没有错,哪有徒儿跟着师傅一辈子的?她那么孝顺,我不想因着我的原因让她错过好的姻缘,半真半假道:“怀梦要是出嫁了,师傅当然是要寂寞的,不过只要你欢喜的话,师傅也便也欢喜。”但这般回答她,我心里的不安又更加剧烈,不自觉的拉了她的手,嗫嚅道:“只是怀梦现在还小,不用那么早考虑,多陪师傅几年吧。”
她抿着唇,点着头,现出淘气的神色对着我道:“师傅也不知道害臊,说的话真麻人。”
她不说我也不觉得,她一说我的脸也不禁红了起来,挣了她的手忙不迭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师傅,师傅去给你弄些水来。”
她突而唤了我一声。
她哑着声音叫:“阿念。”
这一声我听着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痛。我停了脚步惊讶的去看她,她却又只是笑着看我,柔柔的道:“师傅,我会多陪你一些时日的。”
她这么说,我终于也知道了什么感觉才能让人显出即喜又伤的神情。
怀梦当日就搬到了西厢的屋子里去了,没有她的第一夜,我躺在床上只觉得整个屋子很冷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能抱着云被去闻上面她的味道,迷迷糊糊的眯了半刻,只又惊醒过来,因着梦里头都是她。这一惊便一晚上没有睡。
她早上见了我,说着一些师傅小心身体的话,我只见她也很憔悴的模样。
因着晚上没睡,这白天的时候我的精神便有些不济,浑身懒洋洋的,本来想着去寻迷舅舅那里说事情,这下便作了罢。
躺了床上却又睡不着,便去翻自己柜子里的杂物。我向来懒,东西放的变很是随意,特别是自己的柜子又不喜欢别人碰,这杂七杂八的东西便四处都是,闲着的时候便会去看看有什么东西。
翻着翻着便在角落里看到一块透明的琥珀,里面嫣红一点,看着很是诡异。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东西还是三十多年前陀螺让我帮她送给阿修罗的。不过她现在都是抱的美人归了,这个东西便一直留在了我这里。
想起当初真是好一场大仗。我有时闲来无聊偶尔会去旁观一下凡间开战的场景,而陀螺那一场比之不知道凄惨壮烈了多少倍,我寻得她的时候几乎以为她要魂飞魄散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直打到阿修罗族拿了她要的人来和亲才罢休。
我只不知道究竟是爱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花这么大的心思把一个恨着自己的人捆在身边,便是如今我每每去看她的时候,她那位阿修罗族的王妃还是冷冷的模样。有的时候我会想,陀螺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某一天被她王妃杀死在床上的。
想得一会儿愈发觉得情爱这东西便和毒药一般,幸亏我阿姆从小便教导我,才我让绝得如此彻底,免受其毒害。
这琥珀虽然没什么用处了,毕竟是陀螺的东西,还是寻得一天给她送过去的好。
我这一天便又在无所事事里过去。
大凡神仙,得了长久的生命,大多时间都是无聊着的,而生来仙胎渡劫成神的便更加无聊。一年,百年,千年,万年。一个没有目标的神君活得这般久,想见的都见过了,想看的都看过了,那么多繁华在眼前掠过,沧海桑田,一个一个的轮回。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以前只道要找着阿姆,也就这百年里才总算有个可以欣喜活着的目标,起码,我得看到怀梦活得很好。
没有怀梦在怀里的第二夜,我拿了书在榻上看着,看着看着便不觉又天亮了,只那书才翻了几页,不知道一晚上做了什么。
白日里去了趟竹子家里讨了些笋,在那聊了些闲话,听说东海龙王的第七个儿子给他添了个孙子;又说月宫上的广寒仙子最近很得宠;一则说竹子的五儿子在凡间遇着个人很像酱酱;隔壁的白狐狸她小姨回来小住几天。那竹子一家非常庞大,大约是遗传,性子里都有些八,家里长邻里短的,各种事情都有些知晓,我时常无聊去他们家听些事情。
没有怀梦在怀里的第三夜,我在榻上千把年之后第一次打了坐,只坐了一夜,连第一层虚空都未曾进入,我不晓得为什么,一闭上眼,脑子里便都是怀梦的脸。
第四夜,我坐在屋顶上,看着那冰凉的月还有一群更加冰凉的星子,便觉得自己很是凄凉来。
第五夜,我徘徊在西厢的屋子外面,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怀梦仿似躲着我一般,平时白日里没有事她便总是坐在我旁边和我说些话,帮我弄些吃的,或者一起看看书。这几日除了叫我吃饭,我便一直见不到她的面,话也说不得几句。
第六夜,我挨着怀梦屋子的门坐着,我终于晓得她是在与我闹脾气了。我忖度着,大约是我不与她商量便做了那些决定的原因。只是我见着她的模样也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心里很不是滋味。与我赌气何必伤了自己的身子呢?
第七夜,因着六天六夜未睡,我闭了眼睛就好像能睡过去,可是每次一闭了眼就是她的模样,又吓着醒了。
我不晓得自己离了她竟然一点都睡不着,开始只以为是不习惯,现在却发现这习惯怕是改不过来了。
白日里那白狐狸的小姨来我这看我,曾经抱着她睡了好几百年,却连自己给她起的名字也忘了。我因着太久没睡脑子便有些不清楚,看了她的脸很久也没认出来,最后她化了狐狸的模样跳到我怀里,我抱着眯了一会儿,只是一下子便又醒了,勉力打了精神将她送走后,我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做了那么错误的决定。
我后悔来,却不知道怎么去与怀梦说。说师傅没了你睡不着,你回来与师傅抱?我虽然脸皮向来厚,对着她却很难这般开口。
你有没有想睡睡不着的时候?
你有没有念着一个人却不敢去想她的时候?
我抱了头坐在她的门口,却不敢去推那扇门。怕她对我说,师傅,是你自己要分开睡的。
我不怕她笑我,只怕她拒绝我。此时我甚至未曾想到怀梦那温顺的性子会不会拒绝我,便只是一味的怕。
我终于也知道怕的滋味了。
这又静又凉的夜里,我听到了她屋里压抑的呜咽声,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却又越来越压抑的呜咽。
终于,我推了门进她的屋子。门离她的床边只有几步的路,我只觉行得那般艰难。
我唤她怀梦,她却没有声响,缩在被子里仿佛睡了的模样。
我耳朵很好,黑暗的房间里听得到她低促的呼吸还有抽泣。
“怀梦。”我又唤她,小心翼翼的到了床边坐下。我的眼睛也很好,掀了她的盖着头的被子便见她向里侧着身子,柔软的发丝盖了她的脸,看不分明。
“怀梦。”我伸了手去触她的脸,那柔嫩的脸比夜还凉,那上面的泪水却比她的脸还凉。
我的手被她捉住,她转了头平静的看着我问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只看她黑暗中的眼道:“怀梦,我睡不着。”
她不声响,掀了一侧的被子。
我进入被子中抱到她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太愚蠢了,怀梦向而不会拒绝我。我只说的一句,她甚至没有问我原因,没有埋怨我的决定,也没有嘲笑我的反复。
我一手给她的脑袋枕着,一手环了她的腰将她压在自己怀里。她原先靠着头的枕面湿了一片,她的身子冰凉冰凉的,在我怀里还有些颤抖。
我抱了她便觉得有些困意,迷迷糊糊的对她道:“怀梦,对不起。”
她在我怀里低声应了一声嗯。
我又说:“师傅没了你怎样都睡不着怎么办。”
她抓着我的衣襟,整个人窝在我的怀里,声音即模糊又飘渺,我听着不很分明,她说:“师傅,请你不要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