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磨暴躁(46)
她盯着相片中间女孩干净灿烂的笑容,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荣谨后退两步,小腿贴着冰凉的床。
这下她看的视野范围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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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楼上的寂静截然相反,一楼的秋绵独自扛起活跃全场的任务。
“邀月,你是不是和我们阿谨在一起了?”
秋绵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正在倒茶的江阿姨手一顿。
“是。”林邀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微微颔首。
“那太好了,你以后要常来找我。”秋绵拍着手,又佯装懊恼,“阿谨她都不跟我说一声,还好我火眼金睛,早就看得透彻,你们早就互生情愫。”
林邀月感到好奇,“阿姨您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秋绵将头发勾在耳后,“阿谨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样,那可是小心,又渴望关注,然后又开心……唉,反正就是很幼稚的,她就是等着你先开口。”
林邀月轻笑,细想还真是如此。
“她怎么还在上面?”秋绵奇怪,“我去叫她下来。”
“我去找她吧。”林邀月先秋绵一步起身,察觉到不对。
“嗯。”秋绵柳眉微蹙,自然的笑容稍有褪去,“她每次回来都会在房间里待着,她还是没有从过去走出来。”
林邀月环视一眼客厅的打扮,大气庄严,和母女二人的风格格格不入。
她想到鞋柜里的那一堆鞋,柜子上没有移动过的摆件。
还有《袭光》最后没有播出来的故事。
☆、过去
林邀月走上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门还半开着,灯光洒出。
走进里面,一眼就看到坐在略有褪色床单上的荣谨。
荣谨呆愣着看向前方,视线好似落在墙上的相片处,又好似没有。
林邀月小声走到荣谨身边,慢慢坐下。
一旁的凹陷感让荣谨缓回神,疲惫的她在此刻才放松起来,侧身倒在林邀月怀中。
林邀月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帮荣谨调整好姿势,让她更舒适些。
荣谨阖上眼,嗅着林邀月身上淡淡的香气,鼻息间净是熟悉的味道。
林邀月的手指将荣谨散乱的头发顺好,低头专注看着荣谨露出来的半边脸。
微微泛红,和唇色形成鲜明对比。
荣谨感受到一只纤细的手搁在她的手臂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浓浓的安心感包裹着她,让她方才脑子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邀月姐,我觉得我好没用。”心情不好的荣谨说话糯糯的,眉头紧皱。
“怎么会?”
“我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很傻,还没有从当年的变故走出来,所有人都变了,明明变得最多的就是我,可我还在苛责地要求保持原样,我真的很幼稚。”
林邀月抬头,看清墙上裱好的全家福,视线一移,整个房间都给人儿童房的感觉。
“你是在心底里抵触现在的生活。”林邀月温柔的声音响起,“是的,大家都会变,不管有没有发生当年不好的事情。”
荣谨鼻子一酸,眼睛感到温热,却怎么都流不出眼泪,只能在心里堆积着难受。
林邀月细细摩挲荣谨的脸颊,如待珍宝。
荣谨知道身边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可她还倔强地固执地维持,以为这样就会回到当初无忧无虑的生活,最起码心态不变,然而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房间里的打扮没有变化,包括客厅和其他房间都是在她不准变化的强烈要求下维持,早就旧的家具也无需更换。
她雇佣回唐姨,不希望唐姨离开,但唐姨不可能一辈子会在她家当保姆。
几年来她一直试图让母亲过着曾经的生活,希望母亲的心态和父亲在时一样,无忧无虑,每天做着喜欢的事,她嘴上说着嫌弃母亲,但还是不希望母亲改变。
然而人不可能一辈子当金丝雀。
荣谨忘了秋绵也会有在意的,有守护的。
她逃避着过去,又在试图维持着过去的模样。
“他就是死了,可我一直不承认,我觉得只要没有其他变化,我就不会那么难过,其实我就是忘不了,但别人早就改变了,心态、认识、关系,都变了。”荣谨讲着话,牙齿不小心咬到林邀月的衣服。
“嗯。”林邀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话,等到荣谨安静下来,她平静的话中带着穿透力,“他们还会记得过去的人,但他们会让自己过得更开心。”
好听舒服的声音传入荣谨的耳中,“你也要过得开心,我在意你,你的母亲也是。”
荣谨维持着过去,像看到死掉的幼苗,小心浇灌呵护,就和幼苗活着的时候一样。
然而这只是在寻求心理上的慰藉,在点滴中复刻过去,但事实上已物是人非。
她在像父亲一样保护母亲,让母亲过着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母亲一直想的是保护她。
“小兔子其实不快乐,她或许不需要有人维持原状。”荣谨自言自语,当初那人的问题问得很好,现在想想,还真是一针见血。
“嗯,但小兔子会感受到有人在意,因为她没有失去全部。”
荣谨在林邀月温暖的怀里点着头,突然脑袋一热,意识到什么。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见到林邀月笑语盈盈的模样,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你就是在邮件里和我聊天的那个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荣谨震惊。
“是。”
先前难受压抑的情绪瞬间抛诸脑后,荣谨从林邀月的怀中挣出,脸上留有划痕般的红印,整个人社会性死亡,转身滚到床上。
她脸朝下,一把拿过枕头背手压着脑袋。
她现在一想起当初的看法就想死亡。
还好,她没有对别人说出来过。
否则她真的无脸见人。
她之前在外网上搜林邀月在国外的经历,得知林邀月的各类奖项后已经“死亡”过一回,现在居然还有第二轮?
“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喜欢《袭光》?”荣谨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
林邀月凑到荣谨身边,两条手臂上下交叠,同样趴在床上。
她没有过多陷入回忆,“我当初和父母从首都来到A市,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其他亲人,到了学校也没有新朋友。”
“你怎么会没有朋友?”荣谨被这话题吸引,她以为只有她这种脾气坏的人才没有朋友。
“是我不想和他们相处。”林邀月摇头,“那时候年纪不大,和朋友说的都是要一辈子当朋友,结婚当伴娘。我们说要考同一个学校,结果我先背弃离开,到了新的环境,总是想着过去的人,总是在对比,觉得新的学校的人都不如过去的朋友。”
荣谨静静听着她的话,“那后来呢?”
“后来……”林邀月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信息总是回不完。”
荣谨哼声,“你这么好,当然会吸引很多人。”
“在国外读书时,我大伯转发了《袭光》的视频,当时我的状态很好,可以说是我大学四年来最糟糕的时候。”林邀月伸手绕过荣谨的肩,将她拉近。
“那时快要毕业,此前我就收到很多offer,也有正在实习的地方,按理来说该一帆风顺。但是有一个人,大概是嫉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对外造谣我。他没证据,但他到处说,还真的有人信。”林邀月几乎是笑着说这些,早就不将曾经的烦心事记在心上,“我当时在学校很有名声,新入学的学弟学妹都会慕名来找我,没有黑点,没有失败。但造谣的话传得飞快,不管他们信不信,大家都在津津讨论,让我当时的处境很尴尬,我的导师还为此专门找过我。”
荣谨这下着急,“然后呢?”
林邀月安抚地摸摸荣谨细嫩的耳垂,“造谣我的人还将我所在的小组准备的毕业设计泄露出去,由于当时舆论不利,我们被迫改变方案,而不是证明是我们先原创。”
荣谨心里跟着起伏,“然后?”
“我当时没有怎么被影响,但压力是有的,因此我格外重视毕业设计,想力臻完美。”林邀月低头,在荣谨通红的耳垂处亲亲一吻。
荣谨脑袋放空,蜻蜓点水的感觉都让她身体酥麻无力。
“但我卡在颜色上,我试了两百多种颜色搭配,都不尽我意。但我看到《袭光》时,顿时茅塞顿开,找到了我一直想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