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45)
嘉化十六年谷雨前后,青烟薄雾间,觅得一湖碧水,四周芳草鲜美,林木滴翠,闲竹二三。即兴土木,修亭台,砌石碑。立夏得见,邀吾妻泛舟清池之上,初不肯,曰幼时算命先生称命里畏水,不宜近江、河、湖、海。余自申州出,自哂之,告之曰吾生于沧浪之间,一同泛舟,何惧之有。后如愿,相与对坐于木舟,摇桨清漪起,碧波漾,时而环佩声响,日光温柔,水波缠绵。是日尽兴而归,时星河盈天,取笔提字,后刻于石碑之上,因得名步晏池,有不淹之意。余质朴,不灵,常为吾妻笑,今扳一城,且存于碑上,乃一乐事。遥想多年之后,再临此湖,相约一笑,犹记当年水香。
第39章 章三十八
比试–嘉化十五年冬初
王大听闻关雨霂教了个新学生,便背着手上前问道:「徒儿较之如何?」关雨霂答:「不如。」王大迟疑,又问:「谁不如谁?」关雨霂答:「正经人家的姑娘,书也读得比你早,人也比你大上两岁……」话时稍有停顿,眼一抬看着王大,说道:「自然是你不如她。」王大不服,再问:「两年后当如何?」关雨霂答:「难说,别人这两岁也不是虚长的。」王大不服,还问:「那两年后的徒儿与今日的她相较,又当如何?」关雨霂笑答:「还不如前一个比法呢,怎么着还往回去比了?」王大回:「徒儿不愿因年纪轻些就给比下去了。」
关雨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比也不是这个比法,这世上总有人比你多活几年,见得事情多些,心思细些,家境好些,读书早些,人聪慧些,你要一一比过来不成?就算是比,你怎么和一个姑娘家较起了真,大人年十七就当了状元,我看你到现在还没个影子呢,怎不和他去比比?」说完不禁笑了笑自己,想这话说得倒也滑稽。王大就算和这方大人比啊,不也还是在和姑娘家较真么?
王大听后点了点头,说了句今后自当用功读书就跑了。过了几日关雨霂冲着关筱秋买来的茶叶发愁,虽说这便宜的味道总是比不上贵的,但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左思右想实在是忍不住,遂去请示了一下方致远,带着芙竹一路去定州挑了些又便宜又好的。一来一回,短短三日,哪里晓得闹出了一桩大事。
正厅里,方致远坐在正座,关雨霂坐在一旁小桌听烟霞细细讲来。话说王大三日前出门,路上顽皮一个不小心碰倒了个小姑娘,这脚一踩屁股一坐,硬把别人头上碰落的簪子给弄断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赔赔也就算了,可巧碰上的是偷溜出来逛集市的董大小姐,若是个普普通通的簪子,再多赔几个不是也就算了,可巧那簪子是她娘在十岁生辰时送的,小姑娘平实喜欢得不得了。董依好好地待在府上做千金大小姐,哪受过这个气,马上就在街上哭了起来,看着可不像是被王大欺负了嘛。烟霞说到此处也是皱着眉头,关雨霂忙问,接下来怎么了。
接下来哪能有什么好事?那哭声把董大人给引来了,正好逮住了悄溜出门的闺女,一边训话一边给领回去了。王大又怎么了呢?董大人说是小女不懂事溜出来胡闹,这簪子就当是个教训,一点也没为难他。这事就这么结了也不算太坏,可王大瞅着小姑娘哭哭唧唧走掉的样子,偏不这么想。一回屋就翻箱倒柜地拿出以前攒好的零碎钱,买了块好木头边角料,熬夜给雕了个簪子出来。关筱秋夜里起来,看到王大还挑灯雕着簪子,心头也难受,就裹着衣服搬了个小凳陪王大说说话。关雨霂一听觉得话锋不对,忙问:「这事还有关筱秋?」烟霞点了点头,也是委屈:「可不是,哪里都少不了她。」
簪子雕好了,王大第二天早上就给亲自送到董府去了,运气好些这事也算是和和气气地结了。哪知道这小姑娘回了府里一肚子的委屈,爹又训来娘又教的,哪里想看到王大这张脸?自己本来高高兴兴地溜出来玩,吃个小馄饨,买个小点心的,怎么就碰到了王大这个扫把星呢?王大要是不撞到自己,簪子就不会断;簪子不会断,自己就不会哭;自己不会哭,爹就不会看到;爹不会看到,自己也就不会被训话……小姑娘越想越难受,王大一来正好撞在气头上,只见小姑娘一把抓过簪子当场给折断了 。王大也不是满肚子的委屈嘛。你心疼簪子,我心疼你个姑娘家哭着伤心,花了我所有的积蓄觉都没睡给你雕了个簪子,你凭什么给折断了!王大当场就急了,对着小姑娘一阵破骂。这董依从小看诗词的,就算读了十几遍舌战群儒也没过这场面,一句话都顶不上来。反正王大是骂痛快了,扭头就走,又是留下董大小姐在原地哭哭唧唧。
王大若真是个刀子心也好,谁知道是豆腐做的,骂痛快了跑回来就是整日的闭门不出。关筱秋看王大一两天都不出门,又气又急,要知道她可是看着王大雕完簪子的,王大什么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怎么就好心做成了驴肝肺呢!二话不说就冲到董府上把董大小姐给说了一顿。听到此处,关雨霂急忙说:「筱秋这性子你们也都知道,怎么不拦着她啊?」烟霞仍旧委屈,回道:「筱秋这性子夫人你也都知道,怎么拦得住她?」关雨霂低头苦笑,又看了看在一旁装木头人的方致远说道:「你呢?」方致远一愣,抓了抓脑袋,说:「我这性子你也都知道,怎么拦得住她?」话罢呷了口茶,说:「我说啊,你当把她带去一道去卖茶。」
关雨霂一回来听到没好事本就心头不顺,听了这么长的故事愈加心焦,你方致远到底会不会说话,帮不上忙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起了风凉话,关雨霂一口气咽不下去,回道:「大男人的怎么连个小姑娘也管不住?倒怪起我来了。」哎哟,大事不好,方致远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抖了一下,忙走上前来赔不是:「我这就不随口一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小姑娘。」二人扑哧一笑,也就和了。
关雨霂又问烟霞:「后来怎么了?」
烟霞回道:「这会儿好了,这董大小姐也闭门不出了。」
当天下午,方致远同关雨霂亲自出面把事情给了了。本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大人没当什么真,过会子就好了。要说还是关筱秋说得好,这一个王大,一个董依,一个是大,一个是一,真是对活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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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嘉化十六年春
开春了,家里平白窜出来几只老鼠,得亏凌婶从隔壁领了只个把月大的猫来,年纪虽小,逮老鼠的本事却是一流。本以为没名字的,头来那几天一屋子人都冲它喵喵喵地叫,猫不领情。后来关雨霂在院子听王大叫了声阿黄,一团绒黄就噌地一下窜了过去。关雨霂走到院中,说:「结果还是你养着这猫,都是怎么养的,怎么逮耗子比谁家的都强?」王大答:「饿的。」关雨霂一笑,称赞这法子,又说:「叫它音轻点,别让大人看到了不然又说你不会取名字。」不料方致远正好回来了,老远就扬声问道:「瞒着我什么呢?」王大抱着猫,小声嘟囔着:「我说是夫人音轻点才是。」关雨霂也嘟囔着:「我声儿又不大,怪那人耳尖。」
方致远走近了,对着二人左看右看,问道:「嗯?说什么呢?」关雨霂正想答话,却听王大说道:「说这猫叫阿黄。」方致远眉头一皱,说:「黄色的就叫阿黄啊?我也懒得说你了,孺子不可教也。」关雨霂倒是喜欢帮王大说话,回道:「哪有当着别人老师说孺子不可教也的道理?」方致远忙笑着赔罪,还不忘操起她在天子脚下学来的那口京腔,作揖道:「给您赔不是。」关小姐是地地道道的京师官家千金,心中暗笑她那话音仅有九分像,还少一分神韵,尚不曾得及开口指点两句,旦见那人转身对着王大说:「好好养,可别再煮了吃了。」王大答了声好就辞了,留下方致远同关雨霂在那逗猫。
方致远双手一撑坐在石台上,说:「你说怎么会有老鼠呢?」关雨霂答:「你不是最喜欢诗经里的《硕鼠》么?」
方致远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回道:「我喜欢的是民风,哪里是什么老鼠。」
关雨霂一笑,说:「有老鼠的地方自然有吃的,岂不是说明抚州有余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