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43)
「这……」方致远也觉察自己被取笑了,倒也没觉得脸上有什么挂不住,本非买卖行家,穷经读史亦难受用,不想竟让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儿家说得有板有眼。她没见过关雨霂是怎么给王大教书的,昔日亦觉王大称不上聪慧,如今被她给这么领着,倒有那么些自己看王大的意思了,真是风水轮流转,行行出状元。方致远毕竟是一时之冠,虽谈不上争强好胜,可就这么被比下去了,难免不甘。而不知则不知,终须请教,不禁笑了笑,便接着问道:「若是越来越贵,有谁会愿意久租,岂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仓库空着便是空着了?」
「若是仓库满着了,可还有一群人没地方囤货,不是越来越贵的理儿么?」
「原来如此,那我这几日就去问问,看是他们带不走的货物多还是我的仓库大。」见那副,「好嘞,吾知之」便准备即刻动身的样子,关雨霂觉得再也寻不着像她这般妥帖明决之人,起初喜欢那个叫「方致远」的男儿,亦无非是恋其稳妥,爱其才隽。方远不过是太钟,专,笃,一,专情一处,难免有失。而专注难寻。关雨霂不急不求,无关利害者便随流水,非止一日,却是后天修来的淡泊。同方致远相处渐久,所见渐广,也似损了前十来年的修为。近朱者赤,耳濡目染,易随之。倘若哪日随了她上危船远洋,怕也心甘情愿。
「你这法子倒是周全。哪看来的?」方致远正在兴头上,忽瞥见她眼神略显落寞。大约是感受到了目光,关雨霂撑起精神来一笑,回道:「你怎么说是我看来的呢?不能我自个儿想出来的?」
方致远像是有些不服气,嘟囔着说道:「你一天都藏在院子里,哪能想出这些来。」
关雨霂笑意盈盈地把桌边的书往她怀里一扔,说:「倒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在屋子里的女人来了。不出门,书中自有世界,不及大人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来翻翻。」
方致远接着书,翻了翻,一水儿的洋文,扔了回去,说:「你厉害你厉害。有空把书里的说与我听听,就不麻烦你译了。」
「可不得说至口干舌燥?」
「我给你倒水还不成?」话罢,方致远转身去拿茶壶,一摸水凉透了,欲再打壶来。关雨霂在椅上苦笑,从抽屉变出个册子,起身去捻她袖口,说:「不敢劳您大驾。」方致远一愣,其时,关雨霂把那册子塞到她手头,又说:「前月读了觉得有趣,便略略挑了些译给你。没了京城装订师傅,我自个儿缝了个书线,莫要嫌弃才是。」
方致远忙找个地儿放下水壶,双手捧起起小册子,用袖口擦了擦,含笑连道:「不敢不敢。你也想想,我也想想,看我俩还能想出些什么花来。」
隔天夜里,看她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放,挑眉一扬声:「我想出来了。」说完放眼看了看了青灯疏帘旁的人儿。
「嗯?」
方致远暗自计较想这人怎么也不高兴高兴,却是按捺不住喜悦,快步走到她跟前,拉个椅子坐下,说:「你看这样,除了收仓库的钱,我们还可以收他们守卫钱。这样比起我们自己找人看守,我们出守卫钱,就变成他们出了。」
「那他们为何不派自己人来守?」
「这日子久了,仓库又大,商人四海为家,哪有这么多人久居抚州。纵是找人当差,不也是从本地雇人,于抚州,总归是有所增益。还有,你看,这仓库有期限,违期当如何?早先明示清楚,该罚钱的罚钱,要该充公的充公。」
「不怕招人憎恨?」
「这天经地义的事,何恶之有?再者,南梁仅此一港,爱来不来,他要自断财路,去他的,」方致远自己也觉得说这话时口气不小,笑了笑,又转头低声问道:「能看懂这些真好,你怎么学的。」
「当初乔公子教的。」
方致远一听又是那个姓乔的,不禁「哦」了一句。
关雨霂回着:「好些日子没见了。」
方致远忙接话,生怕显得自己小气,说:「我没让你不见啊,该看的还是要看。」
关雨霂笑她这模样有趣,又听她说:「你明日去见见董家千金?」
「嗯。是时候见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引用了。
我很喜欢宋玉《神女赋》里的这句“吐芬芳其若兰”。
以前粗读过一次,不想脑子里时常冒出这句“吐芬芳其若”,一查发现是出自神女赋,便更加喜欢这句了。
第37章 章三十六
次日天明,家里茶叶将尽,关雨霂嘱咐关筱秋去买些便宜的来。展眼便是结月钱的日子,又恰好说及钱财,关雨霂忽想起烟霞的那笔钱,因心怕她领钱那日失了机灵,打算今日再设一个坎子,遂同关筱秋说道 :「你同烟霞一路去吧,就说买中等的,家里近些日子拮据。」关筱秋应着好,关雨霂怕她听不明白,又补上一句:「就不必拉着晴平和芙竹一道了,茶乃小事,二人足矣。过几天也就发月钱了,账紧得不行,倒不是我吝啬这点小钱,可懂我意?」关筱秋点头,因答:「夫人放心,你说过的事筱秋一直记着呢。」关雨霂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说:「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今儿早晨晴平扫地前前后后送走了几波人。先是方致远抄手散步,再来是凌婶提篮买菜,后又是关筱秋挽着烟霞逛集市,近午时还有关雨霂坐着轿子上董府。晴平拿着扫帚瞅着这一批批的人走过去,伴着枯枝,无心扫那烂叶。秋风寄秋思,凉风卷沙惹得她一低头,不觉倚着扫帚太息,心想月底将至,天将凉,又该寄些给申州那位了。
这里面的,外面的,心事都是有的。关筱秋同烟霞走在路上,那叫一个心事重重。夫人的意思她懂,无非是借茶叶贵来提及家里拮据,提醒烟霞自己多拿了钱。但她又怕烟霞不懂,若是今儿她没听进去,发钱那天自己碎上两句嘴也没听进去,该如何是好?夫人定不会为此罚自己,也不会为此迁怒于烟霞,只不过是又麻烦她一趟,倒显得自己没用了。关筱秋两边都喜欢,一个人从小长大的姐姐一般的人儿,一个是才认识不久的姐姐一般的人儿,都是好姐姐,都对自己好,就是挑了其中的以一个,也不想麻烦了,亏待了,对不起了。思来想去,小嘴一噘,决定将这事说与烟霞,这样烟霞既知道把钱退回去,不会得罪夫人,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夫人之托。
烟霞一听,也甚是明白,同日下午便轻敲了门。
关雨霂坐在窗旁看书,看烟霞不拿什么也不取什么,心忖是有备而来,便笑盈盈地说:「你倒是来得巧,过三日就发月钱了,账我还是有几处看不大明白,得向你请教。」烟霞一笑,说:「我往日也不过粗管管,不来请教一说。这会儿也是为此而来,我往日管着账本,拿的比别的丫鬟们多些,如今夫人管着账,莫忘了把我多出的那份扣下来。」关雨霂眉轻皱,捂着嘴,挥了挥手里书笑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倒是仅晓得遵循旧例了。」后又指着账本:「能帮我看看吗?」音落看了看烟霞,又瞥了瞥一旁的椅子,说:「别站着了,坐着说。」
正事罢了,关雨霂手捧着账本说:「真当是熟能生巧,你可比我明白多了。」
「夫人哪里的话,我往日也不过粗管管,不如夫人……」
关雨霂眼带笑意看她一时寻不着词,心里却不禁响起「倒不如我会算计了」,不免心中一冷。关雨霂又哪里是个喜欢算计的人,人不动事情哪能动,她也倒是想像个花瓶子一样放在那里就能事事办成事事顺心。
烟霞一垂眼,又抬头回道:「不如夫人裁夺得是。」
关雨霂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过谦了。我一会儿再看看,若有不懂的地方也还得问问你。话说回来,你们来了抚州这些时间了,觉得钱还够吗?」
烟霞忙应着:「够用够用。其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大在意这些,能在方府做下人是修来的福气,拿多拿少不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当用的便用,不够就同我说。年纪轻,总归是要买点花花绿绿,怎么能亏待了自己呢?对自己好些。你们的事致远也同我略有提起,大家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也就王大那一家子算是和和美美了。我听闻你爹娘也是受案件牵连流放,想来我们也是一路人。你可有再找着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