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15)
关雨霂轻声问道:「怎么想到要到房里来?」
方致远放下书,答道:「王管家上次去看桌子,没找到合适的样式,估计书房里要东西要挪一挪位置了,现在正在那量尺寸呢,我不方便站在那,便出来了。」
关雨霂回:「找不到合适的尺寸就算了,只要能坐能写就好。」
「无妨,他说近日找到了一家新铺子,应当有合适的,我也正好缺个大些的书架,便也一块办了。」说完,又问,「对了,上次给你看的那本书,你可看得明白?」
「我这几日粗略看了看,大致看得懂,只是没抽出时间来给你译。」
「桌子都没放好,你也不用着急,你还真是厉害,竟然都看得懂,我同好几个商人一起出过海,也不曾学得几句。」
「在抚州待久了,又常和外商打交道,自然学了几句。」
「你当是过谦了。」忽听得王管家在外说:「大人,我量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那我先失陪了,你继续收拾吧。」话罢,转身将走,关雨霂本欲抓他衣袖,可手却十分不中用。她在原地看着伸不出的手愣了片刻,发现方致远他人都走到门口去了才说上一句:「这些书你不一道拿走吗?」方致远慢慢转身,一笑,回来抱书,边走边说:「唉,瞧我给忘的,多谢你了。」
「大人无需多谢。」
昔日流离,今日疏离,话中客套,言里寡情,将月意都冷了去。
人海茫茫,阔别已久,既当重逢,应是有缘,便不肯只求知己。
霁风过,空如洗,有心人,如之奈何?长戚戚。
作者有话要说:
20150102 修
20150103 抓不尽的错别字呦呦
第16章 章十六
喜新厌旧乃是人之常情,心头住了个薄幸子,把旧貌撇了,将新颜妆点,云胡不喜?可不,王师傅这一大早上忙里忙外,或是接人,或是看运,或是清理,不曾停下。王师傅实在人,念叨了好些天的桌椅柜可算到了,忙不迭地绕着它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地看个没完。一边念叨着好品相,好品相,是连灰都没来得及沾上的新品,一边心满意足地点了钱。又招呼了一下几个来搬东西的工人匠人,与了些茶和点心。待招呼走后,又于院中房里来来回回走上几圈,心情甚快,笑逐颜开,要比往日多加上几道褶子。起物落尘,王师傅看尽了兴就唤了晴平将地上扫扫,将该擦的地方擦擦,收工之时又四处看了看,似在清点什么东西,点好了觉万事妥当便去请示家主了。方致远同王师傅一道进了屋,听他说这是这是何种木材,那是那是哪家行货,比别处的好在什么地方,听得不甚仔细,单单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用手摸了摸新桌子,跑到窗边的高几上按了按,比了比高,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新书架,转过身点了点头,只道一字:「嗯。」王师傅跟方致远久了,知道他不大会夸人,见到他没说什么不好的便知道是好的,又拿起账本给他看了看账目,方致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王师傅又同方致远简单话了话这几日的账目,随后便告退了。
午后,方致远看到关雨霂同关筱秋在树荫底下坐着,好似在话家常。府里好些年不见这样的光景,苍墨老树下,光斑细碎散了一地,呼吸之间有草木香气,耳畔有女儿细语,不知小扇上绣着何家词话,轻摇着不够,还要信手把那花蕊掐,莺莺燕燕红红翠翠嗔嗔喜喜,女儿家嬉嬉闹闹,柔荑手细软腰,杏眼带笑,胜花窈窕。早些年烟霞晴平初入府,不过是孩童年纪,也常玩笑,可终究是孩童玩闹,待到大些了,晴平生得闷些,烟霞又极为懂事,加之这屋里也没别的女子同她说笑,总没有同凌婶在院里相互打趣的道理,断没了之前的热闹,如今这主仆二人来了,也算是给宅子里添了几分新意。眼见王大在院子里削着木头,凌婶坐在小凳上晒着菇,晴平在西厢门口做着针线活,寻常午后,太平之乐。
***
方致远走到树旁,关筱秋见他来了,忙站起来问了个好,关雨霂也欲站起来,只瞧方致远比了个手势,又说:「你坐,不必同我客气。」关雨霂心里一笑,觉这话听着奇怪,究竟是谁同谁客气?一想到前些天的事,她一时间觉得同这人无话可说,便百无聊赖地看向别处。关筱秋站在一旁,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儿,她见气氛闷得慌,就问:「方大人近来可好?」
方致远不知道近来可好这话该如何作答,看了她一眼,白衣粉裙,倒也奇怪,主子好青衣,反倒是丫鬟爱着红,可这二人怎么看也不会看反,将主子认错是丫鬟,把丫鬟看作是主子,方致远细瞧了她手里拿着个小扇子,『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原来是《蝶恋花》,也难怪她要掐花了,想到这里不禁一笑,觉恐无人能知道自己在此刻在此地在笑何事,有一人大快朵颐之快,亦有古琴失落之悲。方致远环顾四周说了句:「入暑了。」关筱秋见他不答自己,反而在自说自话,有些不快活,关雨霂瞧出来,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管好自己的嘴角,别总看着一幅何人恼了她的模样。
关雨霂随意应着:「是啊,天气渐热了。」说时也并不看向方致远,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玩木头的王大。方致远听她说话了,便也转过身来瞧了她一眼,簪挽得不紧,闲适却不失端庄,人淡似无,沉静中带有安定,一双眉眼隔绝了尘世,好似世间悲喜与人无尤,只当是个脱了尘的看客,这么一想倒是像极了她的名。关雨霂察觉了他的目光,便扭头看向他,方致远果然又慌了。意料之中罢了。她因此心头一叹,早些时候见他慌乱,不免胡思乱想,今儿才真是知道了,这人只是不善同女儿相处罢了。方致远抖了抖衣袖,忙找了个话:「今早书房里的东西都运来了,今后你也可以常去那了。」关雨霂点了点头。方致远见她没什么兴致,又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说下去,走也不是,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关筱秋懂事,说:「夫人你也在这坐久了,不妨走动走动,去书房里看看?」关雨霂看了关筱秋一眼,知道她是好心,可这好心也帮不上自己,一时间思来想去,竟是没有回应。方致远在一旁尴尬得不行,忙说:「我带你去看看吧。」关雨霂见那人都这么说了,就点了点头,同他去了。关筱秋去房里倒了个茶,便在门外守着了。
***
二人在书房里转了转,也没多说些什么,方致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想起薛远甫的那句「你们都是读书人,聊聊诗词歌赋也是好的」,不免暗夸了他好多句,扯了宣纸,放在为她新买的那张高桌上,又从小柜子里端来了一套崭新的文房,说:「这些笔啊墨啊,前些日子就到了,只是桌子没到,一时没给你过目,上次去翰林院,几位老先生给了我几张老生宣,上好的青檀皮做的,轻如蝉翼白胜雪。」
「抖似细绸不闻声。」
方致远一笑,称赞:「接得好,你可要试试?」
关雨霂应了约,走到桌前,往砚里倒了清水,拿起墨锭低眉垂眼轻研细致,不紧不慢地说:「是可一试,但既是试笔,哪里用得了这么好的生宣?」
方致远心想你墨都磨起来了,怎还有拒我的意思?如今我纸也镇好了,岂有去换一张的道理?想必是文瘾作祟,笔墨在案怕是她也管不了双手,既然如此,焉能顺尔心意,遂说:「东西总是拿来用的,我平日里也用不着这么好的,今儿给你试笔,也是值得。」
好纸好墨新桌子,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只不过面前这人不开窍,看不出来罢了。关雨霂见他一副正经的模样,也不免同他要打趣道:「这一张小高桌大人却给我生宣,岂不是在考我?」
方致远的确不大懂其中风趣,如实作答:「不敢不敢,你若觉桌小,去我大桌上写也行。」
「你既知道我喜好站着写字,又怎会去用你的大桌呢?」
「这……」
关雨霂见他一脸困窘之相,实在是强装不下去,遂笑道:「我同你玩笑呢,别的不说,这生宣小字快写的功夫,我还是有的,只不过没熟宣慢写来得端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