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巫医人设不能崩(56)
他茫然地望着医续断,见他静静站在那里,心里的慌乱骤然一散。他忘记了许多的事情,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可他相信自己的本能。
他由心的信任依赖着这个人。
“因为掺和旁人的姻缘,被雷劈死。”医续断一字一顿,说的格外认真,“红娘不是能乱做的,你不听劝,遭报应了。”
第49章 四十千
老话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陈启文还是头一回听说, 做媒会挨雷劈的。
他也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保媒拉纤的样子。
“我是不是……凑成了一对怨侣?”
窗台上还放着小瓷碗, 里头薄薄盛着一层碧绿的汁液, 是赵霁捣完用细纱澄净的益母草汁。医续断顺手递过去, 把松娘、娇娜和孔雪笙的纠葛简略说了一遍。
陈启文默然听了,问道:“照这样说, 松娘本就是要嫁给孔雪笙的,我从中促成他二人,有什么不妥?”
“这世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孔生仰慕娇娜,却无缘与她结缡;松娘品貌不输娇娜, 孔生与她举案齐眉,只是终究意难平。”
医续断指尖轻点窗台, 感慨着凡人的情爱,“孔生与松娘夫妻数载,育有一子,再遇娇娜时仍是情难自禁, 这才有后来二女共侍一夫。”
陈启文皱起眉头, “如此说来,确实是我误了松娘。”
旧情难忘的夫婿、觊觎姐夫的妹妹,这样的婚事,实在没有保媒的必要。
医续断瞥她一眼, 后仰着舒展腰背:“因你从中插手, 松娘待孔生情根深种,难以忍受将来与娇娜娥皇女英, 便出了一点……意外。”
陈启文打起精神,炯炯望着他:“什么意外?”
“松娘与孔生新婚之夜,”医续断顿一顿,斟酌着说辞:“新娘子换成了十几年后的松娘。”
秦素问的脑袋瓜子不灵光,医续断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得懂,琢磨着要怎么细化解释。
陈启文却道:“这样说来,松娘岂不是已经知道了孔生朝三暮四的风流本性?洞房还没入,也没有孩子牵绊,这夫君不要也罢!”
狐妖和凡人女子不同,礼教规矩管不到妖精身上。松娘就是洞房当夜休夫,单家别院里都是她的亲戚,总不会帮着孔生不帮亲戚。
要是谁敢背后说闲话,还能上去一尾巴抽死。
“照这么说,我是拆了他们的姻缘。”不过这十座庙拆的倒挺值。
医续断摇头:“你小觑了狐女。”
松娘算是照着凡间体统教养出的淑女,兽性已压抑了大半。它们这一族又是正经走仙途的狐狸,不做野狐那些勾魂摄魄的勾当,对情爱总有一点痴心,讲究从一而终。
若只是孔生与娇娜纠缠不清,松娘或许就如秦素问所想,直接洞房休夫,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条血淋淋的性命。
——松娘的儿子,人狐之子孔小宦。
妖从兽来,护崽是刻在骨髓中的天性,尤其是母兽。
陈启文沉默半晌,低声问:“松娘做了什么?”
“她活剖了孔生,还让娇娜永陷梦魇。”医续断说着又叹口气,“若非你太蠢,娇娜本也是要死的。”
“那松娘……她如今怎样了?”
“她误杀了你,心中很是愧疚,又因为残害同族,不为狐族所容,如今成了一只狐鬼四处飘荡。”
陈启文沉默下来。
松娘在娇娜和孔生的故事里,只是一个将就的妻子,一个碍事的堂姐。她和她的孩子,只是那两个人真爱路上的绊脚石,是他们的“不完满”。
可是松娘何辜,小宦何辜?
“这雷劈的好!”
她将草汁一口饮尽,将瓷碗重重按在小几上,任由那苦涩的滋味在唇舌间肆虐,“我若真是松娘的好友,却亲手将她推入火坑,被雷劈死也不冤。”
“你还是不明白。”医续断直起身,“与天命抗争,势必遭受天谴。要想活着,就得安分从时。”
松娘的命就是为娇娜和孔生做垫脚石,小宦的命就是失去内丹早亡。
这是天命。
“医先生。”
陈启文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医先生是安分从时的人吗?”
他敏锐地直指证据:“原定的天命里,孔生弃官散心之时再遇娇娜,靠的是皇甫公子从中牵线,但天台县狐妖渡雷劫……那只狐妖,便是皇甫公子吧。”
这其中若说没有医续断的手笔,她是绝不相信的。
少年人这才真正的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欢畅的笑过,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身上的气息也不再像霜雪那般凛冽,仿佛一座雪山倏忽消融,草芽从湿润的土壤中钻出来,冷峻的高山一息之间便郁郁葱葱起来,草满山、花满坡,满溢着春日的清甜气息。
“我若安分,便不会在此。”
陈启文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她嘴里还有草汁的青涩味儿,圆圆的杏核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笑容纯稚宛然。
“我也不想认命。先生将我掩饰成男子,便是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落着各种因贫贱而起的病。如果不伪装成男子,一个势单力薄的孤身小姑娘会遇到什么,不需要多想。
医续断从窗子往外张望,目光越过庭院,落在馆堂里的赵霁身上。
秦素问会有与她同心同路的人。但是他不同,他不需要伙伴,也不会觉得孤单。
屋子里的血腥味渐渐浓重起来,医续断跨步往外走,“你先处理一下,喝两剂补血的汤药。”
少年人的身影挺拔孤清,陈启文定定望了一会,揭开被子站起身。
“秦素问……原来我是秦素问……”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摸着褥子上的血迹出了会神,又匆匆将杯子折起掩住,悄悄翻进东厢房换衣衫。
医先生夜里从来不睡,两间屋子一个用来安置病患,一个空置在那里。她想着有时不回宣王府安歇,便留了一套衣服在这里。
只是这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住,她看着干净柔软的亵裤,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扉“叩叩”响了两声,赵霁站在廊下,轻声喊道:“启文。”
秦素问手一颤,慌忙将下裳放下,“什、什么事?”
赵霁等了等,不见她来开门,微微拧起眉头,有些担心她的病,“启文,可是哪里难受?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陈启文抚额,医先生在这里,请太医来像什么样子?
赵霁关心则乱,想不到这些,他惦记着沈玉林没回来,还得亲自去吩咐车夫请太医。他看着紧闭的房门,见里面的人没有开门的意思,便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医先生有东西给你,我放在门口了。”
秦素问屏息听了听,等脚步声远了才支开一条门缝,见门槛上放着个靛蓝色的小包袱,忙伸手拎进去。
里头放着两块鼓鼓囊囊的长条绸布,满满的缝着棉花,两头各留了两条布绳,长长的不知道用来系什么。
“小郎中,哎呀!就俩换洗带,哪要这么多钱呐!”
沈玉林打马而来,便见那熟脸的街坊牛婶子倚在医馆门前,手里握着一两重的银角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将马拴在树上,迈步往医馆里去,和赵霁撞个正着。
“王爷!”沈玉林将人扶住,低声道:“人已经安排好了,还探听到一点密事。”
赵霁还急着请太医来,正要让他等等,便听到了陈启文的声音。他回首向身后看去,便见到一张苍白虚弱的脸。
“我已无事了,沈兄有什么要事?”
“你怎么出来了。”赵霁忙着搀扶她坐下,倒了热茶递到她手里。
沈玉林折身看一眼门口,见牛婶子已走了,薄暮时分也没什么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仲济或许和王爷被掳一事有关。”
赵霁心中一凛。
沈玉林点派了人盯梢王家,想着王爷在医馆里,有陈生和医先生看着,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索性改换了装扮,潜进了王仲济的书房。
御前的人身上都带着些奇淫巧技,沈玉林只略花了一点功夫,就摸到了书架后的暗格。
“去夏王爷在观星楼被掳,这行程便是王仲济透露出去的。他掌着兵部,一应车马守卫动向都知悉,借故支开一两个人,也非是难事。”
沈玉林低着头,心中的惊骇一直到此刻都难以平息,“那暗中掳掠王爷的妖邪,仿佛也是受制于人,王仲济仅仅是其中一环。幕后之人……身份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