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润旭】金钗记(18)
润玉轻笑道:“包括锦觅?”
旭凤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道:“兄长,我不搅你们大婚了。”
他好像做了什么很委屈的决策,下一秒就要委屈得哭出来。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眼里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却又眨着眼睛含着,润玉当时觉得旭凤这样子很招人疼,一见他要哭就少不得连哄带宠,直到他弯了眼睛笑起来。如今见他又作这副姿态只觉搞笑,你不抢我老婆,还委屈死你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露出诧异。
旭凤毕竟不是小孩。他没有掉眼泪,沉默片刻,才凝重道:“到此为止罢。”
润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旭凤,这话你说晚了。太微辱我生母灭我满门时,到此为止在哪里?我受不住剜角拔鳞之苦上岸求死时,到此为止在哪里?母神为了护我死在我眼前时,到此为止在哪里?荼姚要雷殛洞庭生灵时,到此为止在哪里?”
旭凤肃然道:“害人终害己,他们已有了报应,不要走了他们的路。你恨他们,也不该拉上漫天仙神。”
润玉冷冷道:“报应在哪里?我没看到。”
旭凤惨笑一声:“我就是他们的报应。”
他这句话中不仅仅充满了自嘲和悲伤,甚至还带着某种无由的恼怒。
润玉仔细打量他,片刻后道:“我不知你在发作什么,但事已至此,无可转圜。旭凤,你我兄弟一场,不要逼我与你反目。”
旭凤点了点头,脸上渐渐没有了表情。他站起来,俯视着坐在桌前的润玉,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沉静和冷漠:“兄长,你至少该想一想,在战事上对上我,你能有几成胜算?我不会去揭发的,你还有一夜时间去权衡利弊。”
几千年来,旭凤在他面前始终像雏鸟,他刚破壳不久那会,红色的胖鸟大剌剌地趴在他肩上,短小的翅膀抖动时,绒羽轻擦过他的脸。
这是旭凤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强硬倨傲的一面。
旭凤道:“好自为之,哥哥。”
*
对策是不可能想出对策的,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对付恶婆婆的。
旭凤留在河边自闭,润玉先行一步,正要回营帐休息,却见青衣女子从帐后闪出来,见了润玉直如见了亲娘一般,环视一圈四下无人,便迫不及待哭诉道:“我操,应龙你他妈去哪了,卞城王那个傻逼闺女……”
润玉微一皱眉,道:“樊琼,你若再口出一个脏字,我即刻就让你神魂俱灭。”
青衣女子即刻不做声了。
润玉望着天上,道:“你对上天后,有几成胜算?”
樊琼紧闭着嘴。
润玉道:“为何噤声。”
“我他妈……我怕……管不住嘴。”
润玉微微一笑,温声道:“那就少说话。管不住嘴,管得住手就行,不要妄动。”
樊琼:“……打得过,管得住。他,咋办?”
“再说罢,我一会去同他说开了,和稀泥是没有用的。天帝天后本性如此,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冰雪聪明,想必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樊琼道:“他要不信,我去跟他说太微这个傻……做过的好事。”
润玉摇头苦笑:“先不提此事。与水神夫妇的信可曾送到?”
樊琼道:“没有,不在,上西天了。”
润玉神色了然,似乎不出意料:“你先退下,不要妄动,听我吩咐。”
樊琼瞪大眼睛,探过头去讪笑道:“那老子要的男人……”
润玉哭笑不得:“事成再议!”
*
旭凤半跪在忘川河畔,从水边捞出一株鲜艳的妖花,摘下了上面的鲜艳红果。
军医并不能变出一棵夜幽藤来,但他多年驻扎忘川大营,对付魔界生物颇有一番心得。
忘川河是魔与仙的分界线,亦是困住魔的界限,灵力高强的魔物要渡过忘川也得费一番心思。河畔曼珠沙华,此岸开花,彼岸结果,花助长魔物功力,果可克制多数魔物毒性。
军医又道:“只是……自古无仙神吃过那果,也不知有毒无毒,究竟有几分效果。”
旭凤斟酌片刻,觉得若无毒,说不定能缓解瘟针毒性,多拖几日想想其有无他主意也是好的。他摘下红果,像吃糖豆一般扔到嘴里嚼了嚼。
眼前一阵绚烂奇光,好像嗑了太上老君的摇头丹。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忘川河另一端,属于魔界的那一端。
他听到自己说话,半句模糊半句清晰,带着几分自嘲:“死都死了,还要这些遗物做什么。”
他眼前是鎏英。鎏英道:“总归是你曾经的珍惜之物,我费了不少力气从天界与你偷来的。”
他看到自己穿着从未穿过的黑衣。旭凤是一只凤凰,喜欢光鲜亮丽的东西,衣服连素淡的都少,怎会穿黑?
黑衣凤凰拿起惯用的赤霄剑掂了掂,扔在一旁。匣中除去宝剑,零零碎碎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些是儿时润玉曾赠与他的东西,还有一些他未曾见过,其中就包括一根碧玉发簪。
凤凰捧起匣子看了看,又将它阖上,随手扔进了忘川河中,道:“这些就不要了。我对他已经还清了。”
鎏英道:“什么还清了?你欠他的债么?”
凤凰嗤笑道:“我欠他什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母债子偿的道理,他不该,我也不该。何况他失去的,我失去的,永远也不可能被旁的东西还清。”
他抬腿正要走,忽然看到足上缠着半截烧焦的红线,想是方才从匣中掉落的。
凤凰拾起红线,仔细端详片刻:“你早不去缠他,现在又来缠我做什么?”
他灵力一震,红线在他掌中断为数截。凤凰缓缓抬起手,正要翻掌,却见冰霜像毒蛇一样,已无声无息爬上他的指尖。
凤凰抬眼,怒喝道:“退!”
霎那间,真火自他掌间暴起,暂时逼退了血液里的寒毒。他嘲弄一笑,反手将寸断的红线洒入忘川,红线落水却未被腐蚀消融,而是飘到岸边,落地生花。
凤凰站在那里,看着鲜红的花儿,顺手折下一枝,放在掌中:“这是什么花?”
鎏英担忧地看着他:“曼珠沙华,在此岸只开花,花粉飘到彼岸才结果。意在今生无果,来世再叙。”
忘川彼岸,黑衣凤凰拈花一笑,轻声道:“来世再叙……”
他神色渐渐冷漠:“不必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一尸两命,我自己对他的念想已还清了,我再也不爱他了。”
人影黯淡。旭凤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已身在天兵营外。他怔怔看着河水,忽然又摘下一颗红果,塞进嘴里,全然忘了军医“不可多服”的嘱咐。
仍是在忘川河畔,这次换了他与润玉,二人坐在界碑前的在一处枯树下对弈。润玉着白,他着黑,分别是天界与魔界的至尊服饰。
这一次他们只是观棋不语,很少说话。
过了约莫一刻钟,天帝落下一子,忽地笑道:“不想魔尊这般大年纪了,心绪竟也幼稚如斯。”
魔尊道:“何出此言?”
天帝道:“我前几日去了人界,想给自己扫墓,却见方圆百里的梧桐林都被凤凰真火烧得寸草不生。”
魔尊寡淡道:“刚入魔那时烧得。”
天帝见他仍在对着棋谱沉思,便噙了一口茶道:“烧我在人间渡劫时的用过的肉身出口恶气?”
魔尊道:“我烧的自己,与你何干?”
天帝道:“凤凰虽非梧桐不栖,那偌大一片梧桐林也谈不上就是你家的。”
魔尊沉默。许久,正要开口,忽然见一子大啼,正朝他扑过来。
这眉目颇似鎏英的小孩抽抽噎噎道出来龙去脉。鎏英的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去招惹那封印中的上古凶兽,自己受了伤不说,还险些放出凶兽毁了几座城池,被他娘一顿好打。小孩鬼哭狼嚎地跑到魔尊这搬救兵:“舅舅,我娘要打死我!”
魔界的孩子皮实,打一顿也不会怎样。魔尊拈起一枚棋子,象征性地安慰一下:“打不死你,至多用魔骨鞭抽掉你一层皮。”
小孩又开始哇哇大哭:“舅舅,我娘倒是打不死我,可是她不要我啦!”
魔尊的落子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似是在思索,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棋盘:“她吓你的。她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