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伊君的小说入围而干杯。”
“那我就为了太宰先生和今剑参加运动会取得好成绩而干杯。”
隔着屏幕碰杯看起来实在好笑,啤酒的味道都要爽口了几分,竟是下肚后让我精神抖擞了起来。
“说到作家,木村老师还是高中生,写出那么一针见血的作品相当的不得了。”回忆起今日的见闻,我同他分享起来,“我在木村老师那个年纪,十有八/九是在死记硬背教科书的内容应付考试吧……太宰先生高中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放下啤酒,易拉罐的底部在桌子上发出响声。
“十几岁的时候似乎什么事都做过,回想起来我真是个问题儿童。知道吗,伊君,不良少年和暴走族之类的在我面前完全是小儿科,连幼稚园孩子打闹的水准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小猫小狗手脚并用的挠痒痒罢了。”
我满以为他说这话时,是像开玩笑一样夸张、又带着炫耀的,没想到屏幕那一侧的太宰十分认真的陷入对过去的思考——
“要概括的话——我就是‘现代教育中的缺失’吧。”他的笑容这一刻竟是相当的矜持,紧接着他就话锋一转——
“木村的《孤儿》我也有看过。那位少年就‘抚育下一代’这个问题作出了沉重的思考。”
我不是不想去探究他笑容背后的意义,和那句“现代教育中的缺失”的含义。只是他已经将话题引开,我再抓着不放就不识好歹了。
“说到这个,今天我和木村老师还有紫苑老师也聊过。”我说,“紫苑老师一直在跟我强调婚后一定不可以头脑发热就将决定将孩子生下……在无法保障下一代的生活时,就仓促的让他诞生,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即便如此……”他摇了摇头,说:“除开因不可抗力而导致的意外,还是有不少人会自主选择在自己无力背负时,诞下子嗣。”
“‘自己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甚至是错误的’——对一个孩子来说,这种告知是何等惨厉的酷刑啊,不啻于是最高等级的恶意了。”我叹气起来,“两位老师说的虽然离我还很遥远,但也是种警醒。”
我将毛巾甩到一边,说:“抱歉,话题好像被我弄得太严肃了。”
“不。”他说,“作为社会话题的确发人深省。”
太宰先生对这个话题似乎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我很难从他脸上解读出什么含义,他也许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也可能还有些自己的其他见解,却不打算表露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他引到一个错误的话题上了。
这种话题容易让人想得太深,人一旦想得太深,就喜欢结合自我情况,然后层层递进。我绝无冒犯他,也绝无想让他不开心的意思。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他看着我问。
我如实相告:“最近很容易犯困,今天也是……可能是气温太舒适,我就不自觉的想睡觉。”
太宰已经将易拉罐完全推出了屏幕范围,他房间里灯光不亮,黯淡得很有诗意,我想他是不是经常在这种恍惚要消失的灯下一个人喝酒和品味孤独。
他看着他的眼睛,他说:“我和伊君恰好相反呢。”
“相反?”
“从……起……”
他这句话中前半部分正好被咚咚的敲门声所盖住,以至于我只能听见后面——
“我总是睡得不太好。”
我下意识的说:“太宰先生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你刚才说的……”
“啊……外卖到了。”他站起身,笑眯眯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朝着屏幕这头的我道别——
“可惜——没听清楚的话就下次再告诉你吧,伊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两个人聊了很多呢……
喝酒这个算是和第 一 章前后呼应了,和当时的关系相比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第68章 春宵苦短(十)
“稻井小姐在写小说?”
直美坐在凳子上探出头来, 中岛敦说的是侦探社的众人都未曾涉及的领域,作为学生的直美反倒是对面向她这个年龄段的杂志更了解一些。
今日,侦探社内除了行政人员外, 只有谷崎兄妹、与谢野晶子、中岛敦、泉镜花和太宰治在社内。率先是中岛敦将这个话题引出的——因为今天是投票日。
对无伊实非常陌生的泉镜花自然是朝她的伙伴询问:“‘稻井小姐’是谁?”
“啊……”中岛敦发现三言两语很难将这个问题描述清楚,他只好粗略的总结道:“是侦探社的熟人。”说完, 他又觉得这个范围太宽了, 就又找了个重要特征添上去,“太宰先生经常在她那里吃饭。”
泉镜花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也可能是理解成了别的什么, 她扭头就正对上太宰无辜的脸, 然后她朝着中岛敦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中岛敦很想问她——你明白了什么?
“我有看过那篇——”直美从抽屉里拿出上个月的月刊,上面登载着“未良”的作品。
“原来《贩卖机》是稻井小姐写的啊?”与她亲密无间的兄长谷崎润一郎打开新潮的官网,在投票上找到了未良的笔名, “稻井小姐是正在参加征文比赛?已经开始最后一轮的投票了。”
与谢野晶子饮茶后将茶杯再次放入托盘,她打开手机找到了界面,随意往下翻了翻, 说:“啊……紫苑老师的作品我也很喜欢啊,一个人只能投一票吗?”
“稻井小姐有说大家投自己喜欢的作品就好。”中岛敦转达着当时的谈话内容, “这本身就是竞技。”
一旁的太宰凑到中岛敦的后方, 盯着他的屏幕上投票界面。
太宰拍着手称赞自己绝妙的猜谜水平,他笑着说:“果然不出我所料, 敦君投给了木村老师呢。”
这结果对太宰来说是可以预料到——前不久看见中岛敦在阅读《孤儿》,想必是主人公的遭遇让他这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有不小的感触吧?
太宰笑了,他说:“换言之,敦君只是单纯的想给木村老师投票罢了。”
他摆了摆手, 中岛敦窘迫的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木村老师参赛的这篇短篇我也很喜欢。”
太宰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 “敦君在紧张什么,我有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伊君也说过在文字评选上进行拉票是无意义的行为不是吗?”
少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另一边,与谢野和春野小姐正在看网站上公布的紫苑老师的文章。
春野绮罗子原来也是紫苑老师的粉丝,她将网址发给直美,小型女子会又一次拉开序幕。
紫苑老师的这篇短文讲述了一对不同寻常的夫妻,二人虽然恩爱,却始终对对方有所隐瞒,二者皆是对对方一见钟情,然后打听出对方的喜好,来扮演对方心中的完美角色,身为职业杀手的男方谎称自己是医生,却因为熟知人体知识而未曾露馅。女方是一名黑客,却在丈夫面前扮演全职太太。
为了保证不露馅,二人只好一次又一次用滑稽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总而言之,是一篇恋爱喜剧。”春野绮罗子说,“从篇幅上来说是参赛作品里最长的了。”
谷崎也跟着妹妹一起看完了这篇小说,他发问:“读的时候虽然觉得有趣……但夫妻双方真的能一直隐瞒一辈子吗?”
“的确……”与谢野晶子转动椅子,她是最先读完这篇小说的,“短篇小说的优点就在于给读者留下了遐想的空间,前面读起来虽然轻松又好笑,可读到故事的结尾,二人又选择继续隐瞒身份,还真是让人替他们担忧起未来的事。”
“但是结合故事的剧情来分析,男方被拆穿的可能性更大吧?只要女方去他工作的地方探班不是立刻会被察觉到吗……?”在她们谈话的过程中,中岛敦也读完了,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疑惑。
太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指——
“所以才要将女主人公的职业设置为‘黑客’——为了不让丈夫发觉,她必然只能在丈夫工作外出时才能进行自己的工作,也就是说她根本无暇去关心丈夫的工作、更别说在丈夫工作的时候抽空去探望了。”他说,“但是真要隐瞒,也不是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