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魔世牺牲也是作为魔世将领的荣耀。”
“令人嘲讽的荣耀,真是,我忘了尔等非人。史君子,你可终于来了。”弦鸣嘶哑,勾弦如弓,漆宴孤鸣托琴而退。
身后史艳文终于到来。
弦动荡四方,“让我一个功体十不存一的人灭杀魔世七先锋可真是看得起我。”
史艳文默契地与漆宴孤鸣交替位置正面对上帝鬼,一招对换后,史艳文退回原地:“摄政王过谦了,王爷功体十不存一何能牵制魔世至此。”
“我有无自谦,自己还是知晓的,”漆宴孤鸣垂下眼睛,指尖一音一顿依次划过琴弦落下细碎的琴音,“若非如此他何必再让你来。若非魔世开启是我的责任,我又何必前来。”
史艳文一叹,站在苗疆的立场之上确实如此。
“最坏的可能便是这所谓的七先锋一个也杀不死,当然也有最好的可能。”
“先生的阵法还能撑多久?”
“……还是这声先生顺耳,但,罢了。方圆十里之内,我在阵在。”漆宴孤鸣闭上眼睛轻抬手拍了一下琴身,“时间紧急也只能如此。”阵法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时,且耗损巨大,人世魔世终究需要以战争解决。
但是在用战争解决之前,还是有可以将损失降低的方法。杀帝鬼多半不可能,除非舍弃现在这个身体回归最初的本体之中,但是……
“够了。”帝鬼魔杖落地庞大魔气如排山倒海荡来。
漆宴孤鸣抱琴而起,指尖落在末弦重重拨下,音潮叠浪弦音怒鸣,悍然对上帝鬼魔气。
史艳文上前一步:“先生……”
“不论是妖还是魔又或者是人……”漆宴孤鸣指勾弄弦,真气凝于指尖弦上,“听过来自仙山的琴声吗?”
史艳文趁势行气蓄力,纯阳掌击出刹那,漆宴孤鸣指下七弦共鸣更胜前一招的音浪袭出,帝鬼一瞬晃神,然而只是这一瞬杀机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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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树下。默苍离背手而立,目光所向之处恰恰正是魔世方向。
“等我很久吗?”漆宴孤鸣抱琴缓步踏来。
默苍离回头便见那台从自己手上出去的琴上血迹斑斑,而比血迹更为明显的则是布满琴身的裂纹。
“你受伤了。”
“啊,无碍这些不是我的血。”只些才是,仅仅只是简单的松握便让不过微微愈合的创伤再度撕裂,血红的液体从五指上那道狭长的伤口渗出一滴滴落在灰黄的土地上。
默苍离衣袖一甩:“替自己疗伤。”
漆宴孤鸣神色不变,也没有解释为何会受伤,当然是因为对于这个人所有的解释都不过是多此一举。
“帝鬼未死,七先锋呢?”
“有死有活。帝鬼的眼睛,我是说他手上的眼睛也许你需要注意一点。”漆宴孤鸣单手抱着琴摊着手也没有包扎的意思,“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比如魔世究竟有多少战力,又有什么计划。”
“孤斐堇,魔世是你开的。”
“魔世开启乃是天算又胜一筹,怎能挂到我头上。哈,我都亲自出手帮你了,若是又被你的天运摆一道再分说罢。”
默苍离默然道:“那你也不过如此。”
漆宴孤鸣一只手从自己下巴哪儿离开落到了默苍离袖摆上,“真是过分,我们上一次联手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嫌弃我啊。”
默苍离不动声色抽回衣袖:“从这里跳下去你又无数的时间回忆过去,现在你只要按照我的说法做就可以了。”
“我们儒家可没有墨家的诛魔之利,”漆宴孤鸣呵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要的兵我也给你了,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吧。”
“还不是时候。”
“是不是等魔世打到万里边城了,就是时候了。”漆宴孤鸣出口也有些嘲讽的意味,只是掩饰的极佳。
默苍离指尖紧紧地压在镜缘之上,甚至在指尖留下了印记:“中原群侠不是你的儒家门人。”
“你倒是提醒我了。”漆宴孤鸣停顿了一下说道,“既然你已打算动用那个救命水,那么我再推一把这些英雄也没什么关系了。”
“将亡者复活天理不容。”默苍离狠狠地皱了眉转过身来看向漆宴孤鸣。
漆宴孤鸣瞅了他一眼,“这一次确实是你想多了,那种术法是一命换一命。而换命的人……我所说的推一把,也不过是彻底激发他们的潜力罢了。”
“儒家。”默苍离瞥了俏如来一眼。
漆宴孤鸣摇了摇手指:“错了,这种东西,来自怪贩妖市。”
“你的出生地。”默苍离不是第一次听到怪贩妖市这个地方,但是无论他如何翻阅墨家典籍都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
漆宴孤鸣轻声说道,眼神之中点点怅然最终淹没:“是啊,魔世的妖魔鬼怪还没有妖市的奇异。”
“我还需继续看看。”默苍离说道。
“我会提供夜銮台的情报。”
“不必,你只要顾好苗疆镇魔龙脉足以。”
漆宴孤鸣却是哼笑了一声驳回了默苍离的要求:“但却是违背了我开启魔世的目的,帝鬼我会替你杀,但魔世我却不会帮你封印。”
默苍离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漆宴孤鸣的眼睛冷意更甚:“你知道后果。”
“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漆宴孤鸣勾了下唇角有很快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合季节的厚重披风随着主人脚步在地上拖留下浅浅的痕迹。默苍离转身,青玉色的披风扬起,一如三个月覆灭魔世宣言那般嚣张。
山麓下已成战场,战场残尸满地,血色渗入土地留下褐色的污痕。腐烂的臭味在鼻尖弥漫令人作呕。
征天的范围太小,针对七先锋可以,针对数十万魔兵却不可能,所以这种场面也是在他预料之中。但魔世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漆宴孤鸣提起披风搭在手臂上,梳起的马尾放了下来披在肩上。无声的脚步落在地上,如同风中轻拂而过的蝶,他走的是一条被战火洗礼过的路,用血肉装点的残木风中挣扎摇晃。
伤亡惨重或许无法用作来形容这场殊途的战役,或许屠戮更加形象一些。或许中苗联军能够对付最下等的魔世士兵,但在面对魔将的时候又与蝼蚁何异。
“魔世帝尊帝鬼,疑似出身于畸眼族。而畸眼族正是千年一魔元邪皇的种族。”
“虽无记载,但我怀疑魔心鉴与元邪皇有关。”
“当时出现在伏羲深渊的酆都月应当是受到了来自魔世某种力量的影响,最大可能也是元邪皇。”
“所以?”
回忆戛然而止,漆宴孤鸣自然地弯起了唇角指尖撩过垂到眼前的刘海,臂腕一扬雪白的披风腾空而起,如鹤般凌空,如蛇般骤起,漆黑的琴弦缠上五指,披风落回肩头恰如凭虚鹤羽归翼回巢。
“帝鬼确实不差,可惜你不在乎谁才是修罗国度的王。”
“也不在乎,默苍离到底在想什么。”
☆、第五十二章
史艳文从一旁走出,清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恼悔。
“史君子后悔了?”漆宴孤鸣面上虽有浅笑却不及眼底。
史艳文叹了口气说道:“那先生又打算瞒多久呢?”
“多久如今却是局势不允许我说。”漆宴孤鸣轻轻地抚过已经布满裂纹的琴身,“至少在帝鬼死前,我不会告诉他。”
说到这里,漆宴孤鸣转过身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低声说道:“难道要他再分出神思考,彼岸的事情吗?”
“艳文想知道先生是怎么想的,”史艳文问道,“先生的身份会让你为难吧。”
“就像不是每一个人都希望和平,也不是每一个魔都执迷征服,人与魔又有什么差别呢?”漆宴孤鸣说道,“倘若史君子你成了魔,会有所改变吗?”
史艳文眨了下眼睛:“艳文却是不敢说啊!”
“不敢说吗?我认识一个大师,他三天两头就入一次魔,但却无人敢说他的不对。是佛还是魔,都不过是执念使然。我还有一个好友,他虽是魔之身却也能成为一门主事,是人是魔本非人能够选择,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出身。”
史艳文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敢与默先生直说?”
“……会死。”漆宴孤鸣想了想也笑了一声说道。
“艳文却觉得默先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