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张氏管着家,才能给他孙子孙女吃最好的,用最好的。
贾政终日惶惶,生怕贾代善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把爵位给了贾赦。
可是,直到贾代善去世,他的担忧也没有成真。
接到承爵的圣旨之后,贾政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虽然贾代善依然如上辈子一般,临终给小儿子求了个官儿,让他只袭到了一等将军的爵位。
但没有落差就体会不到成果的美妙。
至少在刚得到爵位那几天,他都是兴奋激动的居多。
当然了,等这股兴奋劲儿过后,他就开始觉得老爷子偏心了。
上辈子的时候,老爷子临终前虽然也给他求了官,但却只是正六品。这辈子倒好,贾赦一上来就是从四品的缺儿。
若是贾代善泉下有知,非得托个梦拿大巴掌招呼他不可。
——做官这回事,能单看品级吗?
是,给贾政求的是只有正六品,但那是工部的主事。贾赦这辈子是得了个从四品的缺儿,但却是光禄寺的少卿。
工部是什么地方?光禄寺又是什么地方?
就算是六部之中不那么重要的部门,工部也是六部之一。
而光禄寺却是朝中边沿地带。除了逢年过节的各种祭祀,圣人等闲想不到这个部门。
说起来,贾代善两辈子都在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操心。
大儿子是有爵位在身,只要自己不作妖,一辈子的富贵是少不了的。
至于小儿子,上辈子他虽然也意识到了贾政其实是个草包。但贾政生性愚钝,除了工部,贾代善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部门适合他了。
在工部任职不需要能言善辩,甚至于心思不够灵巧的,只要踏实肯干,给那些心思灵活的打打下手,也能融入进去。
只不过,贾代善只看到了贾政的愚钝,没有看到他那不合时宜的清高和不务实。
就是在工部这样的部门,他都能把自己混成边沿的边沿。
这辈子轮到贾赦时,情况就好多了。
无论就家族的安排,还是贾赦自己,对他的定位都很明确。
——他根本不需要掌权做政绩,只需要好好做个名士,给贾家镀金就好。
至于延续贾家在朝堂上的人脉势力的事,都有贾敬总览,间或还可以培养几个族中子弟。
反正是不需要贾赦操心的。
因此,贾代善临终上书时,就很明确地给圣人说了:我这个儿子,平日里就好玩物丧志,于正事一窍不通。只求圣人给他个饭碗,让他别饿肚子就成了。
圣人看到折子,伤感之余,也觉得好笑。
贾代善到底是和他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块儿读过书,一块儿逃过命,交情非同一般。
前些年,贾代化已经走了。
如今,年龄比他小的贾代善也要走了,圣人难得的生出些孤家寡人的凄凉来。
恰好这时候太子来拜见,见圣人满面黯然,自然担忧,忙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圣人叹了一声,把贾代善的遗折递给他,“朕只是想起了年少之时,被代善撺掇着一块儿掏鸟蛋的事了。”
当年之事,如今忆起还历历在目,可是那事中之人,却已经陆续凋零了。
太子匆匆看了折子,安慰道:“逝者已矣,人还是要往前看的。父皇若是有心,给善公的儿子安排个好去处也就是了。”
“罢了,你说的对。”圣人舒了一口气,“可是,他儿子这样的……哪有合适的?”
太子想了想,说:“光禄寺还缺一个少卿,不如就让他去那儿吧。”
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这倒是个好去处。”
清闲又不容易出错,只要熟悉一下各种祭祀的流程就可以了。
“那明日让人去宣旨的时候,就把对贾赦的安排也加上去吧。”
因着兄弟二人都没有什么要职,百日热孝过后,就一起奉着贾代善并寄存在家庙里的孙氏的棺椁,一同回金陵安葬。
然后,就是漫长的二十七个月的孝期。
等他们二人再次回到京城以后,贾政的神经就彻底崩了起来。
因为,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母亲史氏就先是以怀念贾代善的名义,不肯从荣禧堂搬出去。
然后,没过多久,就又说自己一个人住寂寞,让原本住在西院的贾政夫妇搬过去陪她一起住。
等府里的人差不多习惯了贾政夫妇是住在荣禧堂的之后,史氏才提出自己要搬到春熙堂去。
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辈子的事,很快就要再次上演了。
只不过,这一回他与贾赦的角色对调。憋屈愤懑的成了他,春风得意的是贾赦。
果然,兄弟二人才洗去一路风尘,在史氏准备的接风宴上,史氏就一脸黯然地说:“你父亲虽然已经走了两三年了,我却还时常觉得他没走,只是到宫里值宿去了。”
听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话语,贾政脸色一变,嘴唇嗫嚅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要有“孝道”压着,他就不能反对史氏的决定。
而贾赦早已心疼地安慰母亲了,“母亲放心,父亲虽然去了,但您还有儿子呢。儿子会永远都孝顺您的。”
坐在贾赦下首的张氏连忙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贾璋和贾琏使了个眼色。
贾琏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鬼精鬼精的,心眼儿比大人都多。
接到母亲的示意之后,他就大声嚷嚷:“祖母,琏儿也孝敬您。”
贾政暗骂一句:魅宠惑上之徒!
他狠狠地瞪了吴氏一眼,嫌弃她肚子不争气,成婚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但他的气恼,却丝毫也阻止不了贾赦一家哄史氏开心。
贾琏开口之后,贾璋慢了弟弟一拍,也连忙跟着向祖母表孝心,“璋儿也孝顺祖母,把糕点都给祖母吃。”
史氏被两个孙子哄得心都化了,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一直被史氏搂在怀里的贾璎更是亲了亲史氏的脸颊,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特有的清脆和奶意:“璎儿一直陪着祖母。”
“我的璎儿哟!”史氏一把搂住贾璎,泣声道,“你祖父生前最是疼你,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祖父抱着你,坐在荣禧堂上,拿拨浪鼓逗你玩儿。”
贾璎也才五岁大,骤然听到这样的话,很有些不知所措。
贾赦连忙替女儿解围:“母亲很快就要搬到春熙堂去了,往后就把父亲放一放,别想那么多了吧。”
贾政诧异地看了贾赦一眼,不敢相信他竟然不想住荣禧堂。
但下一刻,贾政的脸就拉了下来,暗道:好一个欲擒故纵!
因为,史氏下一刻就哭道:“这叫我如何舍得?我在这荣禧堂里住着,看着你父亲生前住的地方,心里还能好受点儿。若是搬出去了,岂不是连你父亲半点儿痕迹都留不住了?”
贾政知道,史氏这是在逼着他表态,逼着他主动说出让史氏继续住在荣禧堂的话。
但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于是,他就当没听出来,低着头,默不作声。
可他不说话,史氏却不会放过他,不住地哭诉。
贾赦可受不了这个,直接就说:“母亲若是不想离开荣禧堂,那就暂且住着。我想,兄长一向仁孝,定然不会介意继续住在东大院的。”
贾政:“…………”
——不,我很介意。
但贾赦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又能怎么说?
说他不仁孝?
他只能强笑着附和:“二弟说的不错,母亲若是舍不得荣禧堂,儿子继续住在东大院就是了。”
贾赦暗暗冷笑了一声,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鄙视。
史氏是什么打算,什么心思,贾赦一清二楚。
可是,他更知道,为了自己日后的仕途和名声着想,这荣禧堂,他是万万住不得的。
但是,他先前之所以一直不开口,就是等贾政自己先开口。
贾政要是说请史氏继续住正堂,他们夫妻住东厢,纵使史氏心里不乐意,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许是祖母在的时候,贾政坐享其成惯了,祖母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这是既想住荣禧堂,又不想说一句软话。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贾赦气恼他冷眼看着母亲哭泣而无动于衷,干脆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