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同人)[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番外(72)
杨戬身在如来门人的朝拜正殿,不便刺给旁人白眼,只作不闻,拉着敖寸心的手转身回到殿门,正迎着天地之间蔓延开的最后一线温暖金光。
“过路的流云和飞鸟听着——”
“矗立万世的灵鹫山听着——”
杨戬此时难以催动法力,拜两千载扎实内功所赐,浑厚气力早已融入条条筋脉,这一声喝出,虽无往日之威,却也传出老远——尽管他既不能公布敖寸心的姓名,也不能承认她娑婆使的身份。
“今日,蜀中杨某娶身旁的女子为妻——
“晚霞为媒,夕阳为证,三界共鉴——”
“身在邪祟贼巢,不便折腰高拜,来日除魔降妖,肃清净土——”
人心方寸
听见杨戬胆敢在灵鹫山雷音寺大雄宝殿的莲花座前口出狂言,那几个黄衫僧人当即挥杖上前。
杨戬自知以此时的状态硬抗不下,身形鬼魅似地让开当头劈下的法杖,使了个巧劲借力打力,口中气息不乱,将后半句话从容喊完,又怕他们误伤了怔着不动的敖寸心,极其敏捷地飘出了第二轮的攻击范围,继而由着另外几个凶悍僧人将他围在中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囊括进凤云瑶——若就这么把他打伤在这儿,这场所谓的婚礼就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与她的目的南辕北辙,所以她必须尽最大的可能营造出杨戬“自愿为之”的效果,尽管这个理想本身就很扯淡。
凤云瑶早料到杨戬绝非省油的灯,不会老老实实听凭她的摆布。她设想过杨戬或许会死活不合作,或许会当众侮辱黑莲宗,甚至连自尽殉道这种狗血剧情都稍微幻想了一下,就是没想到杨戬竟然紧握敖寸心的手对着天地宣示真心,让自己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听得面红耳热。
然而面红耳热只是一瞬,凤云瑶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面上那点血色登时绿了,说不出是嫌恶还是嫉妒。她魂不守舍地摆摆手,示意那些包围住杨戬的黄衫僧人都退下,自己则满脸疲倦地不再管前面这些事,径自从殿后小门出去了。
从佛光台到雷音寺,再到关押杨戬的禅字号石室,杨戬和敖寸心两人被迫死囚遛市似的走了整整小半个时辰。
大约不等天亮,在这个特别的黄昏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添油加醋地传遍天界,若不加以干预,最多两日这场婚事就会被各种谣言扭曲得面目全非。司法天神在新天条颁布之际迎娶黑莲宗魔女,再加上先前以敖寸心为主角的谋杀亲嫂案,基本凑成了上下两册《夫妻奇葩操作拾遗录》,估计那些一头雾水的看客也只能感慨出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睛历随赢妖两个把杨戬和敖寸心一并押回石室,对紧守在门口的赢妖道:“赢妖使也打算偷听偷听?”
赢妖冷哼一声:“我只是奉命看守,他们两个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下想听的可不是坐着聊天呢。”睛历颇为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
“放肆!清修之地,岂容你我在此污言秽语!”
睛历毫不生气,“在下并非成心要听,只是这里一共这么点大,什么声音藏得住?”
赢妖面色变了变,拂袖往外走,“要听自己听,休扯上旁人。”
“知道啦。”睛历笑眯眯地应道,一双眼睛仿佛在说“走好不送嘞”。
石门上的方孔被挪开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伸了进来,修长的两指之间夹着一枚漆黑乌亮的小丸。
杨戬方矮下身,忽然听见门外之人压抑不住地闷咳了两声,忙迅速接下药丸,顺势按住那人的脉门。门外之人赶紧往回抽手,急乱之下竟没挣过元神遭封的杨戬。
“你这伤有好一阵子了。”杨戬松了手——习武之人,未必专门研修过医术,也大抵能对脉象解读一二。
“不碍事。”门外传来睛历那颇具特色的极低嗓音。
杨戬本不肯啰嗦诸如“照顾好自己”这类肉麻的话,听见对方居然还满不在乎一般,蹙眉低声劝道:“再不保养恐有性命之虞。”
“咳……刚才那个是解药,以真君的功力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七八成法力。我看凤的意思,明日天黑之前无天就会出关,天亮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千万抓紧,拜托了。”
“知道宝莲灯在哪儿吗?”
“不知道,被无天带进去闭关了也有可能。”
杨戬“嗯”了一声,道了谢,将小丸仔细端详了两眼,放到鼻下凝神嗅了嗅,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仰头服下,不多时便感到一股暖意从体内缓慢地蔓延开来,熟悉的浑厚力量正在徐徐有序地恢复。
直到此刻,杨戬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松开了一点,除了戒备之外的各种复杂的感受开始复活,一丝丝深沉又鲜活的情绪见缝插针地摇摇曳曳飘升上来。
他来到榻边挨着独自发呆的敖寸心坐下,习惯性地抬手理了理她鬓边被风吹下来的一缕青丝,“你受苦了。”
敖寸心全无反应,仿佛正沉在另一个世界里。
杨戬心里有些没底,不确定敖寸心是否发自内心地接受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把这场一言难尽的婚礼当做敌人强加的羞辱。
“我折磨了你一千六百多年,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全部报复回来。”他谨慎而含蓄地确认着。
浅瞳终于有了一点波澜,苍白的秀唇动了动,“我当时一句气话,你记了三百多年?”
杨戬听敖寸心有所回应,面上惊喜地漾开一抹温软笑意,可当他后知后觉地领会到那句话的字面含义的时候,笑意却瞬间冻结了。
……
“杨戬,你把我折磨了整整一千六百多年了!”
……折磨了一千六百多年了……
……
那句伴着滚雷一并炸裂的哭喊,要怎样才能忘得了呢?
他微微别开脸,似乎不想深谈,唇齿却罕见地没拦住本不该说的话语:“不是我想记,是它扎在心上,三百年都拔不掉。”
敖寸心的表情是始终如一的淡漠,淡漠得如同雨后的青石板路,任由行人熙来攘往,任由月光或照或藏。她僵坐的身体终于有所行动,微弯下腰,从靴侧抽出一把其貌不扬的匕首,“那你也在我心上扎一刀,我们就扯平了。”
不给杨戬从语塞中反应过来的时间,她眸中一直克制着的凶狠暴戾一闪而现,森寒的刃尖已经冲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杨戬只觉心脏猛地一抽,短短刹那,脑海里已有无数念头乱箭齐发。
无数念头,又全都归于刀刃晃过视野的一片白茫。
电光石火间,他使尽全力手握白刃将刀尖生生往下调转了角度,好在敖寸心手速如光,一身强横法力没来得及使上,这才给了杨戬以平凡武夫之力挽回惨剧的余地。不过,更根本的幸运在于,或许凤云瑶担心敖寸心又从黑莲控制下倒戈回杨戬一方,又或许这把匕首原本就是敖寸心自己不知从哪儿随便拿的,锋利的刀身只是寻常可见的凡品,伤不了修道之人,更伤不了神仙。
“敖寸心!”杨戬心有余悸地急喘着,将那把徒有其表的匕首夺过来掷在地上。
琥珀般的眸子兀自恍惚,敖寸心几乎没能作出反应,已然被人压在身下。
他的气息,既像清冽温润的蜀中丝雨,又像柔和干燥的天上朗月,缠绕着歇斯底里的悲愤和埋怨,狂风骤雨般裹挟向她,带着激烈的狠厉,又暗藏温软的疼惜。
良久,杨戬一拳重重擂在蒲团状的圆榻上,与敖寸心四目相对,平复着急躁的呼吸。
她是他的缘,是他的劫,是他的七情六欲,是他的痴心难解。
“我会找回来。”
他闭了闭眼,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双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扣紧脉门,刚刚凝聚起的真气自丹田游遍四肢百骸。
“找回很久很久以前,当我隔着轻纱帐重见天日的时候瞧见的,海风里的微笑。”
……
“与我成亲,违背天规,你认为你父亲有这个胆子答应吗?我前去提亲,反而会连累他们。”
……
“我把你从西海抢出来,天廷也就不会再为难西海了。”
……
是谁在说话?敖寸心在沉暗焦黑的废墟里茫然地想。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