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同人)[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番外(46)
错,错,错。
在她真正断了气息之前,杨戬猛地松开手,搡得她疾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白光散去,熟悉的眉眼再度映入视线,真如浮生大梦一场,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敖寸心盯着那双令她眷恋千载的深潭,拽住腰间的古旧素纱,轻轻将结抽了开。沾着杨婵之血的白纱飘扬在清晨的冬风里,恍惚又回到了两千年前的西海畔。
幕幕往事排山倒海般直压过来,压得人受不住。
爱在心里扎根过深,痛就在同样的地方恣意肆虐。
如画墨眉,如羽长睫,一直都是他啊,隔着纷飞的雪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暗朱的薄唇在开合,她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还是不听的好。
指尖真气前送,细腻的轻纱沿着每一道织纹断裂,经风微微一吹,散作漫天飞沫。
她一步一步地后退,踩过地上的血泊,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一条人命横亘在他们之间,还回得去么?
只怕明日隔山岳,从此世事两茫茫。
杨戬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漫山遍野的白雪中,僵冷的身子踉跄半步,以长戟杵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破空之声杀势汹汹,杨戬错身欲避,已然不及,一支冷箭穿过雪色直射而来,刺开宝铠,从背后生生射穿了他的右侧肩胛。
钻心的疼痛登时使他如坠冰窖,来不及回身防御,整个人就缓缓歪倒了下去。
远方的山岗上,黑袍惊怒地看向身边的凤云瑶,不明白她缘何在最后一刻推开了他瞄准后心的利箭。
铠甲坚硬,支撑着他弓下的身子,只那么一时半刻,他便撑着长戟重新站了起来,握住身前的箭头用力掰断,又把手伸向身后,将断箭从体内抽了出来。
温热的血液在森寒的铠甲下奔流,沿着右臂流到倒提的长戟上,又沿着长戟的刃尖滴落在地,盛开出一路雪中红梅。
法力流转,银铠弥合如初,手上的血也凝结成冰,散作朱红水烟。
——仿佛是时光在倒退,狠烈地倒退。
当时未被她听见的那句哑如灰烬的话是——你说得对,敖凌就是敖凌,不是寸心。
终于赶过来的一队亲兵见杨戬面白如纸,心里都凉了半截,只听他吩咐道:“去找,再多带些人过来,分头找。我去这边,你们往那边,务必找到三圣母。”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哮天犬终于望见杨戬平安下山来,连忙迎了上去。
十万大军列在云端之上,等待主帅班师回天之命。
哮天犬朝杨戬身后望了望,既没看见杨婵,也没看见敖寸心,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三圣母她……”
“三圣母怎么了?”
哮天犬被杨戬骤变的脸色骇得低下了头,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此问一出,哮天犬如遭冷水浇头,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太过了解杨戬的性子,就算再愚钝也听得出这其中的异常,回想起当时所见,又是一身冷汗。
“那……三公主……”
“与三公主什么相干?叫老大过来,随我回天复命。其余诸兄弟,潜入岐山继续搜寻三圣母的踪迹。”
郭老六过来拱手道:“二爷,这趟上天少说也要三四个月,华山那边……”
“华山有何不妥?”杨戬死死盯着郭老六,仿佛只消他说错一个字,就要严办了他。
待杨戬和康老大领兵回天,天色已该大亮,不过由于乌云落雪的缘故,宛若黎明未明。
雪花簌簌而下,余下的梅山兄弟压抑无言。
姚老四忧心忡忡,“若陛下过问起来,只盼二爷如往日一样应对得当,莫叫那些野心勃勃的仙臣瞧了笑话。”
张老二抹了一把眼泪道:“嗨呀,随二爷暗中搜山的弟兄们说连遗体也没找到,还管那些老竖作什么?这是什么狗屁世道,三圣母那样的功德人品,竟也落了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郭老六摇头叹息,“世事无常,才与骨肉团聚了几年,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是死在自家嫂子手上……”
“放你娘的屁!这话可不能乱说!”姚老四断喝。
郭老六道:“四哥,要不要替二爷去趟华山?”
“于情于礼,咱们兄弟当然要跑一趟,只是……到时见了沉香那孩子和刘先生,咱们如何开口啊……”
天地同悲
凡间光阴弹指即过,转眼已是芳菲四月。
一连小半载未起神魔战事,凡人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平静,踏青咏春,岁月安好。与此同时,仙家道系里却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流言漫天,沸沸扬扬,话题的核心左不过围绕着杨戬、杨婵、敖寸心这三人,尤其是本该禁足西海却突现于世做出‘壮举’的龙三公主。
起初,人们碍于司法天神的威势还不敢大肆妄议,只克制在“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的层面,到了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岐山一事便成了一桩公案,流传出数十种花花绿绿的版本。
留守凡间的梅山兄弟一面徒劳无功地追查当日之事,一面在灌江口等消息,还要忍受无稽流言的纷扰,日子过得十分郁郁。沉香曾来大闹过一场,非要上天讨个说法,是郭老六去请了净坛使者猪八戒来才暂时把人劝了回去,嘱他一切等杨戬回府再议。
比起沉香父子,众兄弟最怕的是西海的人找上门来要人,梅山兄弟连连表示敖寸心此刻未在杨府、他们也绝不会找敖寸心报仇等等,这才把事平息下来。幸而龙王没有跑到玉帝那儿面陈冤屈,不然又是一桩头疼事。
这日,哮天犬和三首蛟终于回来了,带回消息说杨戬在御前把岐山奇案淡笔带过,暂时没有引起天廷的风波。正好被李家军协助解救的佛门弟子上天谢恩,把玉帝的精力牵过去了。康老大另有差事去办,而杨戬出了南天门径直去了蜀山,不许属下跟随。哮天犬和三首蛟料想他大约想散散心,便不敢打扰,先行回了杨府。
郭老六道:“也好,听闻二爷与三圣母幼时曾靠蜀山地形躲避天廷追捕,或许有些念想。只是一条,那些山神土地最好把嘴巴管严些,若叫二爷听见什么不干净的,我郭申扒了他们的皮!”
哪吒刚随其父领了赫赫军功,敛声屏气地登门,却听说杨戬并未回来,只好独自凭吊悼念一番,往华山看望沉香父子去了。
到了半夜,杨戬仍未露面,三首蛟便有些坐不住,偷偷溜到化作原形的哮天犬跟前把他踢醒。
“哎呀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吵我做什么?当心我向主人告状,把你重新封印。”
“我解了封印不假,可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啊。我有个预感,你是想听还是想睡?”
哮天犬迷迷糊糊道:“想睡……”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三首蛟抬脚将黑犬踹了一个轱辘,“睡你奶奶个腿儿,老子预感主人出事了!”
蜀中本就多雨,地面常常泥泞不堪,十分难行。两人冒着雨,靠哮天犬的鼻子一路在蜀山上摸黑前行,兜兜转转。
三首蛟急得上火,“你兜什么圈子?”
“不是我兜,是主人兜!”
幸而一蛟一犬都有夜视的本事,天色虽黑,也还瞧得清楚。
“哎哎哎!”哮天犬突然猛拍三首蛟,“你看那儿!”
只见参天树下一个黑影,细瞧之下好像是个人倒在地上。两人忙奔过去,果然正是杨戬躺在冰凉的夜雨里,苍白若死的面上满是雨水,连胸膛都起伏浅促。
血腥气扑鼻,杨戬整个右臂的衣衫都被血浸透了,肩胛一个贯通前后的血洞仍在渗血。
两人撑伞遮雨连唤数声,根本唤不回重伤之人沉陷在黑暗里的意识。三首蛟瞧着吓人,让哮天犬帮着把人扶到背上。
负着杨戬走出几步,三首蛟忽听艰难闷咳之声,又觉左肩一热,偏头看时,原来主人呕了血。
“哮、哮天犬,”三首蛟猛然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声音也哽咽难言,“你替我试试主人额头,看他是不是在发热,我觉着他身子好烫。”
……
“告诉我,三圣母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
“哦哦,我想起来了……壬戌,甲辰,甲子,丙寅。”
……
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他三首蛟吧。
本以为一盏宝莲灯可以天下无敌,没想到那妖女竟想出了一个让人无法还手的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