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同人)[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番外(45)
咚——
一声警钟在脑中闷响,敖寸心周身一震,连忙低头看去,脚下已踩到一行褐色液体,隐有腥气。
……
暗夜里黄沙如雾,断后的分队正与追杀而来的妖众周旋,军中兵将不多却个个走位如电,默契配合成一组变幻无方的阵型来。
八爪火螭将大半人马围困于熊熊焰海之中,混不管其中有多少自家兵力。
辟火诀在看似混乱的交战之中骤启,八爪火螭避闪不及,被击得整个飞将出去。银光闪过,抓住凤云瑶的手臂将之掠到一旁。那八爪火螭径直撞上山壁,已然死了。
凤云瑶站稳了身形,捂着被捏痛的手臂,难得放软了语气道:“你怎么一会儿帮着天廷一会儿帮着我,你到底向着谁?”
“杨戬向着芸芸众生。”
“噢,不知你的‘芸芸众生’里,有没有自己的亲妹妹?”
杨戬冷冷地望向她,一双寒凉的眼仿佛要将年仅十六岁的她生生刺穿。
凤云瑶面不改色,“敖寸心已在前方布下阵法,要助我教收缴三圣母的宝莲灯。你若记挂妹妹,现在去兴许来得及。”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会扯谎。”
“你是聪明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去分辨。敖寸心一直恼三圣母碍眼,你们成婚前,她就妒你过于爱护自己的绝色妹妹,成婚之后,三圣母又一直住在杨府,动摇她女主人的地位……”
长戟疾送,架在她不及抵挡的雪白脖颈,“这些混账话是谁教给你的?”
凤云瑶记得黑袍说过,她微收下颌向上看人的时候最是楚楚可怜,于是故意作出这般姿态来,怯生生地道:“敖寸心是我的人,是我让她寻舍利子献给佛祖,是我带她去灌江口与你重逢,也是我让她邀沉香去鄯城引你入翁。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却因为一纸休书颜面扫地,又受了几十年囚禁之苦,对你恨不恨,又会不会将这份恨转嫁于三圣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杨戬长戟前送,已在她颈上割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凤云瑶借着痛觉挤出几滴泪来,作出一副与自己年龄相符的委屈之色,“我说这些实话,只是为了报答你方才救我之恩。你若执意取我性命,我只当你是好意送我到九泉之下与爹娘团聚。”
她这一番话从人到事,字字句句踩着杨戬的痛处,极狠极准。她从不相信神仙真能清心普善,而颇喜沉香那句“人神本是同根同源”。面前之人只要还有七情六欲,便不会永远理智下去。
哪怕能激得面前之人有那么一时半刻的不理智,她就已经赢了。
暴涨的光柱直通层云,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映得惨白一片,漫天赤火流云滚滚而聚,飞沙走石直卷而来,震得飞禽惊起、走兽嘶啸。
杨戬猛地收回长戟,瞠目望着东方陡起的变故,两个最为熟悉的身影映在他黑如墨玉的瞳中。
散如烟墨的魔息自交叠的双掌奔腾而出,纷飞的水红裙摆与天边的鱼肚白相映成辉。而后,在漫山遍野的注目里,一道乌光自那双掌间射出,生生穿过了对面女子的身体。
恢复记忆
……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我妹妹。”
……
两千年前,他是这样说的。
……
“放了我哥,你让杨婵干什么杨婵都愿意,否则杨婵立刻自尽!”
……
两千年前,她也是这样喊的。
……
冰凉湿润的小小触感在手背绽开,真切得就像掌下混着碎石的沙土。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在黎明之前。
敖寸心木然地撑起僵硬的身子,不管不顾地朝倒在血泊里的人爬去。
康老大率领的大军已然撤出岐山,后续的分队尚未跟进,目之所及的昏暗山色中,只有她与她两个人。
鲜血不断从杨婵腹部涌出,将简素的淡蓝衣裙染得不辨本色。敖寸心惶然地捂住温热的血洞,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连呼吸都吓错了拍,偏偏双唇颤抖得连字都吐不清。
“我……我也不知怎么的,本想运功抵抗……真气却被吸走了……我……”
敖寸心无措地跪在杨婵身边,不知不觉间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会这样?
是真,还是幻?
杨婵平静地望着敖寸心,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接着呕出一大口血来,短暂的喘息过后,反而恢复了些许精神。
“嫂嫂……”
敖寸心哪里顾得上杨婵的称呼,听得她叫她,慌忙握住她冰冷得毫无热量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弄得自己脸上也都是血污。
“我二哥……我二哥贴身带着的……那块头纱……上面有……有三行诗句……”
“我知道,我知道。”
“兴许是……十七年前……他在杨府养伤时写的……那时候……那时候他刚从鬼门关回来……日日咯血……大概以为自己活不成的……希望……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吧……你……你别再怨他……好吗……”
敖寸心怔怔地听着,浑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是用力握住杨婵的手,生怕稍有松懈便是一生遗恨。
婵妹为什么要说这些给她听,像是要交代什么一样说给她听,让她根本不敢接话,仿佛一旦接了,婵妹就会永远离开她。
“嫂嫂……”杨婵阖上眸子,像是已撑不住眼皮的重量,“请你……替我转告二哥……杨婵这一生……从来……从来没有恨过他……”
没顶般的恐惧将敖寸心吞噬,她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捂着杨婵伤口的手已麻木得没了知觉,却还能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和无情的时间正从杨婵单薄的身驱里流走,穿过她的指缝,随渐渐冷去的血液流走。
杨婵拼命睁开双眼,一双墨色的眼瞳却根本没有聚焦,“不……不……请你告诉他……我一直都怨他,一直都恨他……让他……让他忘了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吧……”
气若游丝的虚音消散在寒凉的空气里,消散在落地即融的雪花里,仿佛清美的钟磬余音,连生命也跟着吐尽了。
“婵妹……”
婵妹……
……
无边无际的惊痛几乎把胸口撑裂,四肢百骸都好像不再是自己的,连缩回手脚撑身站起的动作都僵硬至极。
敖寸心从徐徐飘落的小雪中清醒过来,茫然地望着面前被薄雪覆盖的血色,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
婵妹呢?
她缓缓转身,灰蒙蒙的天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并不强烈的逆光里。
那个身影,仿佛她已盼望千年,又已逃避千年。
甲胄摩擦的声音被空旷的山风送到耳畔,他一步步走向她,仿佛从生走到死,又从死走向生。
满地满身满手的血,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可辩驳。
“杨戬,我……我我我对不起婵妹,对不起你……”
她隐约听见自己磕磕巴巴地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身后的血泊在惨白落雪的映衬下更加刺目,血已冷,她沾满血迹的双手只比满地的血痕更冷。
她低下头,根本不敢看那双曾经让她流连忘返的眸子,她不敢想象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此刻正盛着怎样荒芜的情绪。
蓦地,瘦削的肩颈被一双同样冰凉的手牢牢箍住,他的拇指正扣在她的锁骨上方,扣住了她流经动脉的血液,嘈杂的嗡鸣一下子涌向头顶,窒息的恐慌在每一根神经里逃窜。
“你是棋子,我不杀你,但是敖凌,我警告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
她浅如琥珀的眼底映着他猩红的眸色,也映着猩红中沉渊万丈的绝望,反而干涩得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有雪花落进了她的眼眶,她的视线变得白晃晃一片,一眨眼,前尘往事,都到眼前。
……
“玉帝有旨,任何人不得参加杨戬与西海三公主的婚礼。”
……
“你若想回西海,杨戬陪你回西海,若想见爹娘,杨戬陪你见爹娘,三界之内,任你驰骋。”
……
“你可知道,要做司法天神的条件是什么?就是休了你!”
……
“大胆寸心,你竟敢违抗天命,欺骗朝廷,传朕旨意,将西海三公主即刻推出天界!”
……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