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怕你再着凉,想给你把被子盖好。”
周绮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病得难受,眼睛闭了又睁,最后盯着天花板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转头跟迟暮说话:“帮我个忙。”
“什么事?”
“这客栈的后院,不是有一面被假山堵着的墙吗,你看看那面墙后,是不是有片树林。”
这要求虽然奇怪,但病人要照顾着,不好拂逆。迟暮趁着夜色出了门,爬上院墙,从墙头往外看。
墙后确实有片树林,枝叶交错,林木茂密,在月色下显得幽深而阴冷。奇怪的是,如果从后院这边看过去,围墙外分明什么都没有。
周绮只让她看看有没有一片树林,看一眼这任务就完成了。迟暮从墙上跳下来,回去如实告诉她:“是有片树林,不过从后院这边看不见,这倒是很奇怪。”
周绮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她一只手遮在眼前,唇角渐渐牵起,最后脸色又蓦地沉冷下来,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大概是我倒霉吧。”
过了一会,她撑着身坐起来,迟暮过去扶,她却摆手说:“不用。”
迟暮只好站到一边,想了想,问她:“要喝水吗?”
周绮点了点头,她连忙从茶壶里倒了杯水,隔着杯壁探了探水温,确认茶水尚算温热,这才端给周绮。
周绮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握在手里,低头看杯中微漾的水波。
“今天早上,谢临烟跟我说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她跟我说了一个秘密,我以前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真的被人骗了。”
迟暮没回答,只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算了,”周绮轻笑,摇了摇头,“明天到那片树林去,去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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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绮这场病来得快也去得快,到第二天清晨就退烧了,只是风寒没好,还有些头晕脑胀。
她有点畏寒,大衣裹了两层,踉踉跄跄扶着迟暮的手攀上后院的围墙,跳下去的时候差点摔了,连忙挨着墙壁站稳。
后院的围墙不高,背后却别有洞天,竟是一片葱郁的树林,林叶茂密,将日光层层遮挡,幽暗而静谧。一条小道曲曲折折,直通向密林深处,两人沿着那小路走了一段,这突兀出现的树林就到了尽头。
“这地方真是奇怪了,之前从后院的围墙那边看,也没到这树林。”迟暮走了几步,又转头回望来时的小径,“我记得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围墙外分明什么都没有。”
周绮没有答话,只是径直往前走去。她拨开茂密的枝叶,穿过最后几棵耸立的林木,忽然轻轻地吸了口气,脚步蓦地停了下来。迟暮见状,连忙跟上去,钻过林叶间的缝隙,站到她身后。
天光倾落,面前不再是延伸的树林,而是一座恢弘气派的庙宇。庙前石阶节节攀升,两头石狮面目威严地立在紧闭的门扉前,红墙金瓦被明晃晃的日光照着,森严阔气。
迟暮沿着台阶走上去,见门扉前垂下铜环,挂着一把横锁,横锁的转轴上写着不同的字,看起来是要转对了密码才能打开。
她试着拨弄了一下锁栓,横锁纹丝不动。
“那锁不是这样开的,”身后传来周绮幽幽的声音,意味莫名,“天生异象,九九归一,竟然在这里也见到了。”
她走上台阶,指尖抵住转轴,缓缓拨动。
只听“咔哒”一声,锁栓滑动,这把横锁就这么被她打开了。
紧闭的门扉被轰然推开,一股呛人的霉味先扑了出来,迟暮抬袖掩住口鼻,周绮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陈年的霉灰扑了满身。她微微抬眼,平静而深邃的目光投向庙宇深处。
相比于外面的恢弘气派,庙宇内破旧得不可思议,蛛网遍布,灰尘满地,神龛上都被厚厚的蛛网覆盖,焚香的余灰和积年的灰尘混在一起,几乎已经凝固在香炉之中。
迟暮刚抬步跨过门槛,眼前便猛地燃起了火光。她吓了一跳,连忙四下观察,见四壁上都悬着灯盏,火焰腾腾,将这座不见天日的昏暗庙宇照得分外明亮,连墙角垂下的蛛丝都清晰可见。
她这才看清,神龛上并没有神像,只是静静地躺着一片洁白的羽毛,光华璀璨,纯白的流光绕着它缓缓流淌,在焰光之下熠熠生辉,简直像是天降神物,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之心。
☆、Chapter.40
“这是……”迟暮第一次见到如此情形,一时间被那璀璨的光芒慑住了心神,下意识地走近神龛,“这是什么东西?”
“别动。”
周绮在背后喊了一声,声音低沉,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伸向那片羽毛的手停在了半空。
“别碰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绮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一贯上扬的尾音也低落下来,“过来,别离它太近。”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前分明是暖热的日光,却照不透她周身沉沉的寒意,她像是被隔离在这世界之外,多少喧嚣热闹都和她无关,她只要稍稍动身,就可以直接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迟暮走到她身边,问了句:“怎么了?”
周绮抬头看她,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平静,波澜不惊。
她说:“坐下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迟暮依言坐在台阶上,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心绪却翻涌不定。
周绮很奇怪,在她穿过树林、看见那座庙宇的时候,她就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任人摆弄的木偶。
她很早就察觉到了,却不敢去打扰周绮,只好装作对这庙宇很感兴趣,尽量把放在周绮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过了一会,周绮轻声说:“从前,有一座山……”
“山?”这开头实在太熟悉,迟暮忍不住说,“是不是山里还有座庙,庙里……”
“哪有那么简单,”周绮嗤笑一声,叹道,“这山里是有座庙,可惜庙是座空庙,既没有老和尚也没有小和尚。庙里只有一件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有人说它是吉光片羽,有人说它是天降异宝,也有人说,那是神明留给世人的礼物。”
“传说,这珍宝可以满足人的三个愿望。无论你是乞丐还是死囚,是高官还是农夫,无论你是想要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富可敌国的家财,或是振臂一呼天下应的权势地位,它都可以给你。
“从前,有三个年轻人听说了这件奇物的存在,便相约着进了山,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那座传说中荒废的庙宇,也找到了庙中供奉着的珍宝。”
迟暮听到这里,好奇道:“那珍宝到底是什么?”
“这谁知道,”周绮垂下眼睫,微微一笑,“也许真的是吉光片羽呢。”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三人都是抱着目的来的。第一个人虽然年轻,但却罹患了重病,药石无用,命不久矣,于是他便捧起那件珍宝,许愿他能立刻摆脱疾病。他许完了愿望之后,竟然真的感到浑身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散走了。再过了片刻,他那身病竟然全都好了。
“第二人见了,十分欣喜,当即捧起了那件珍宝,许愿说他想立刻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宝。但他说完以后,却什么也没发生。第一个人便劝他说,财宝不可能从天而降,不如出去找一找,说不定,就真能在这深山老林里找到什么宝藏。
“于是第二个人就出门寻宝去了。他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欣喜若狂地回来了。原来,他真的在山林间找到了一个织锦的囊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珠宝,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竟然还有南海鲛人泣下的珍珠。
“事已至此,就剩下最后一个愿望可用。前两人都催促第三个人许愿,可第三个人却觉得这好事来得颇为蹊跷,犹疑不决,找了借口推脱,最终还是没有许下愿望。
“三人便约定好,在这庙中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就启程出山。谁知,就在这天晚上,前两人出了事。
“到了后半夜,第一个人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疯狂地痛呼大喊起来。另外两人连忙点灯去看,却见他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衰败下去。不仅脸上泛着病入膏肓的蜡黄色,表面上的血色也迅速地退尽了。他呼喊到后来,喉咙里溢满了血,已经不能出声。这时他看起来,竟然比他之前患病时还要接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