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周绮缓缓闭上眼睛。
黑暗中浮现出尹浩风的面孔,脸色苍白而僵滞。
他抓着她的手,眼神温和得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你听我说,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
“你往北走,到这座山的背面,再穿过一片树林,就会看见一座空庙。庙里有一件珍宝,它是神祗留下的赏赐,可以满足人的三个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
他笑起来,声音低得像耳语:“你记住,什么愿望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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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迟暮在后院的水池边遇到了周绮。
她起得晚了一些,到客堂的时候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周绮。吃过早饭以后,她看外边日光明媚,本想到后院转一圈透透气,刚推开后院的门,就看见周绮站在小桥上,低头看池中的游鱼。
昨晚周绮说完那个故事就走了,两人没再交流过。迟暮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小心翼翼地走到桥边,就见周绮转过头,平静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迟暮站在桥下,微微仰起头看她:“起这么早?”
“不早了,”周绮笑了笑,“是你起得晚了。”
她手中拿着鱼食,随意地往水里一抛,游鱼纷纷聚拢过来,争先恐后地又争又抢。
她看起来心情不差,迟暮稍稍松了口气,走上拱桥。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
“有人约我见面,”周绮注视着池中的游鱼,说,“谢临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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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把昨天谢临烟拦在走廊上的事告诉迟暮,本意是不想再生事端,谁知谢临烟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今天一早,她独自下楼,客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住客。迟暮不在,她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来,还没抬手去唤店小二,对方就一路小跑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姑娘,谢小姐请你巳时到后院去。”
周绮不动声色,指尖轻敲着茶杯的杯沿,问他:“谢小姐——她找我做什么?”
店小二讪笑:“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这话已经带到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去就去吧,周绮没什么顾虑:光天化日之下,谢临烟总不能动手杀人。只要不会死,对她来说就不算什么大事。
早饭过后时间还早,她就先到后院里等,谁知没等到谢临烟,反倒等到了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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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姐?”迟暮有些诧异,“她找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周绮转身面向另一边的假山,将手中的鱼食洒到那边的水池中,“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谢临烟,我也猜不到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身边蓦地掀起一阵凉风。察觉到有人逼近身侧,周绮迅速探手去抓那人肩膀,对方的反应却比她更快,扣住她的手腕,一折一转之间,对方已经绕到了她背后,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寒光凛凛。
周绮平静地说:“身手不错,谢小姐。”
谢临烟没回答她,转头看迟暮:“站远点,我有话和她说。”
周绮微微点了点头,迟暮本有些犹疑,此刻见她示意,只好往后退了几步,走下小桥。
“现在可以说了吗?”周绮问。
谢临烟答非所问:“你叫什么?”
“周绮。”
“好,”谢临烟轻轻地笑起来,气息如兰,轻软地卷过耳畔,“周绮,你说我不是谢临烟,那你就不怕我吗?”
“我见过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不差你这一件。”
“昨天我就说过,我们是一类人。”谢临烟轻笑,隐隐有种胜券在握的傲气,“周绮,我们可以合作的——你是不是也许过一个愿望?你应该不知道,为了愿望实现而付出的代价,其实可以用别的办法抵消回来。”
☆、Chapter.39
周绮脸色蓦地一沉:“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啊?”谢临烟怜悯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月老庙是我建的,我当时许下的愿望是长生不死,结果愿望实现了,代价是我变成了一具骷髅,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想方设法,抢那些女人的皮囊来穿。”
她咯咯地笑起来,说:“你想一想,你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它是不是要了你的命?还有,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它的?是有人告诉你,还是你自己找到的?”
“如果是你自己找到的,那也算你倒霉。如果是有人告诉你的,那个人必然是居心叵测,也许就是用你,来抵消他的诅咒。”
谢临烟和周绮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混杂在客堂的喧闹声中。迟暮站在桥下,离得有些远,实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看见谢临烟唇边泛起冷冷的笑意,而周绮的脸色陡然变了。
她不知听到了什么,眸光一凝,脸色变得阴森而沉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见她如此反应,谢临烟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她说了句:“看来我猜对了。”
“我们可以合作,我早就说过的。想要抵消诅咒,必须要在有那件珍宝的地方才可以。它分落在很多地方,月老庙的地底藏着一件,这间客栈背后也藏着一件。不过月老庙不能再用了,我就得想个新的办法去套那些小姐们的皮囊,你这么聪明,只要你帮我想个万全之策,我就可以告诉你该怎么抵消你身上的诅咒。”
“如果我照你说的做,那我和害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这是好心帮你,”谢临烟冷冷道,“你自己应该知道,只要诅咒还在,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不会帮你的,”周绮平静地说,“我不想死,但我更不会去害无辜的人。”
“你这是自寻死路!”
谢临烟话音未落,周绮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迅速往外扳压,她吃痛松手,那把匕首就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周绮抬肘撞向她肋下,毫不留情地重重一击。谢临烟下手也狠,右手扼住周绮的脖颈,左手抓住她肩膀,往后急退两步。
她和周绮都站在桥上,拱桥的栏杆就在背后,这两步急退之下,腰身撞在栏杆上,她没停下,用力抓着周绮往后仰身。
只听“哗啦”一声响,两个人翻过栏杆,都落进了水池里,水花溅起,惊得游鱼四散。
“周绮!”迟暮大惊失色,几步奔到桥上,扶着栏杆往水池里看,“周绮,你在哪?”
池水蓦地分开,周绮浮上水面,说了句:“我没事。”
她潜游到岸边,迟暮连忙过去搭了把手,把她从水下拉上来。
水波漾动,却没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她奇怪地问:“谢小姐呢?”
“不知道,池水很深,一摔下去她就不见了。”周绮说着,拂开肩上湿透的长发,“有点冷,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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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虽然日头晒人,但池水还是冰冷。也许是因为受了凉,也许还因为心事太重,周绮当天傍晚还好好的,晚上却发起了高烧。
虽然她坚称说没事,但迟暮还是让她上床躺下,自己连夜去请了大夫。大夫看了之后,说是普通的风寒,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开了服药就走了。
周绮睡得昏昏沉沉,面色苍白而疲倦。反正时间还早,迟暮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来守着她,见她一只手滑到衾被外边,就轻轻握住她手腕,掀起被子想送回去。
她顺势低头,目光瞥过,动作忽然就顿住了。
认识这些时日以来,她只在月老庙的悬崖边端详过周绮的双手。眼下离得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右手虎口有道很浅的疤,纤细的指节上也有陈年的伤痕,她皮肤白皙,暗沉的疤痕非常显眼。
迟暮看了半晌,握住她手腕的手缓缓下移,轻轻捉住她的指尖。
她指尖的温度也是灼热的,热得让人心惊。迟暮小心翼翼地拢起五指,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一触即收。
这时,周绮眼皮微微动了动,像是将醒未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去。
迟暮没想到她这么戒备,一时间也愣住了。直到周绮睁开眼,见到面前是她,脸色才稍稍缓和,轻声道:“……是你啊。”
看她反应,似乎没察觉到她醒来之前发生的事,迟暮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就见她微微阖起眼,突然说了句:“你又不是大夫,握我的手做什么?”
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又提到了心口。迟暮先是好一阵心慌,脑子里转过七八个胡编乱造的谎话,又觉得都骗不过周绮,说出来要是被她揭穿,反而还尴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忽然觉得奇怪:照实说不就完了,这有什么好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