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虞夫人总是骂魏无羡,魏无羡也心胸豁达,从未真正介怀。
若不是江厌离那一晚去找魏无羡,或许魏无羡不会回莲花坞,哪怕江枫眠后来又将他找回去,他跟江澄之间隔阂已经有了,江澄拿狗吓走魏无羡的事,必然会引得江枫眠的训斥,这便是江澄和魏无羡之间的刺,魏无羡聪明伶俐,不可能察觉不到江澄的敌意。
说到底,江厌离对魏无羡而言,确确实实是最特殊的。
江枫眠给了魏无羡一个家,而江厌离才是真正给了魏无羡温暖的那个人。
他贪恋着江厌离给予的温暖,因此哪怕遍体鳞伤,只要回到江厌离身边,他就觉得……一切都没有变。
这样的魏无羡,便是金光瑶都觉得心疼,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但真要跟魏无羡比,他好像也不是很惨?
——
魏无羡蹲在院子里,把喝完汤的空碗放到地上,望了一会儿稀星点点的夜空,微微一笑。
今天他和蓝忘机在云梦街上偶遇,忽然想起了当年求学云深不知处的许多事。
他一时心血来潮叫住了蓝忘机,原本也想把话题往那方面引的。
可蓝忘机提醒了他,所有的东西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
可是,只要回到莲花坞,回到江家姐弟身边,他就能有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魏无羡忽然想去找找当年那棵被他抱过的树。
他站起身来,朝莲花坞外走去,沿路的门生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点头。
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熟悉的那些猴子一样不肯好好走路的师弟们、那些会挤眉弄眼不肯老实敬礼的家仆们,早就一个都不在了。
刚被江厌离一碗汤给予的暖意,在这些陌生的面孔和恭敬的姿态下,刹那间烟消云散。
——
“明明魏无羡很厉害,却忍不住觉得……他很可怜。”
这话刺痛了江厌离姐弟以及蓝忘机的心。
魏无羡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的伤藏起来,笑脸迎面,仿佛他永远都不知道痛。
旁人也就不知道,他那张笑脸下,掩藏着多少血泪和伤痛。
——
穿过校场,迈出莲花坞的大门,便是一片宽阔的码头。
无论白天黑夜,码头上总有卖吃食的小贩。
锅里的油一炸,香味四溢,魏无羡忍不住走了过去,笑道:“今天料很足嘛。”
小贩也笑道:“魏公子来一个?这个当我送的,不用记账上了。”
魏无羡道:“来吧。帐还是照样记。”
这名小贩之旁,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魏无羡走近之前,正抱着膝盖哆嗦,似乎又冷又疲倦。
听魏无羡说了两句话,这人才猛地抬头。
魏无羡双目微睁,道:“你?!”
——
“这个人……好眼熟啊!”
“是,是温情!!”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看向温情,温情对这些目光置之不理,她知道自己当时很狼狈,却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
温情扑上来抓住魏无羡的袖子,像个疯子一样。
“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魏无羡那一瞬间有些懵,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温情,“发生什么事了?”
“阿宁,阿宁被金子勋带走了,至今未归!他一定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魏无羡,我求求你帮帮我,求你一定要帮我!”
魏无羡眼前闪过江家覆灭,温宁冒死帮他救江澄,带出江叔叔和虞夫人的遗体,甚至还拿回了紫电,温情更是帮他剖丹给江澄,避免江澄变成废人。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温宁带回来!”魏无羡转过头,遥遥看了一眼莲花坞,眼眶微热,狠狠闭上眼,拉着温情往金麟台赶去。
他早该明白,从被温晁扔下乱葬岗那一刻起,他只要拼死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金光瑶没想到,魏无羡竟然这么早就有了离开莲花坞的觉悟。
“看来……魏兄怕是早就料到江澄放不下对温氏的仇恨,已经想好独自承担一切。”聂怀桑心情沉重的叹息。
对于聂怀桑的叹息,金光瑶不置一词。
金光善在穷奇道设了炼尸场,也不知道魏无羡有没有发现,若是他发现了,还真不好解释。
不过炼尸场他没有沾手,原本是金子勋负责的,即便被发现,他貌似也不用担心牵连自己。
——
魏无羡赶到金麟台时,金子勋正打断金光瑶的话,“咱们金家蓝家一家亲,都是自己人。两位蓝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一旁他的几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真有豪爽之风!”
“名士本当如此!”
魏无羡都要气笑了,这种人也配自称名士,普天之下的名士听到都要呕死了!
——
虚无之境内留下来的修士,如今看见金子勋的脸,就犯恶心。
“魏公子想的真是没错,金子勋这种人居然也配称名士,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人的吹捧罢了,这金子勋真是令人恶心!”
——
魏无羡无声无息的进了斗妍厅,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子勋敬酒的事上,根本没人注意到魏无羡进来了。
金光瑶维持笑容不变,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蓝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勋纠缠不休,对蓝曦臣道:“什么都别说,蓝宗主,咱们两家可跟外人可不一样,你可别拿对付外人那套对付我!一句话,就说喝不喝吧!”
魏无羡嘴角抽搐,他自问自己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金子勋哪儿来的脸说出这种话?
厚颜无耻!
金光瑶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满含歉意地望一望蓝曦臣,温言道:“蓝宗主他们之后还要御剑回程,饮酒怕是要影响御剑……”
金子勋不以为然:“喝个两杯难道还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
四周一片夸赞叫好之声。
魏无羡正无语,便见金子勋把酒杯硬塞到蓝湛的面前,顿时心里火气暴涨。
伸出手接过了那只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盏盏底露给金子勋看,道:“我代他喝,你满意了么?”
——
“魏兄对含光君,果真是不同的。”聂怀桑摇着扇子笑道。
蓝忘机微微一怔,想起当时的场景。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尾垂着如血的红穗。
来人负手而立,眉眼含笑,语尾微扬。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心头涌上一股痛意,他该早早的把人藏起来。
——
蓝曦臣道:“魏公子?”
一人低声惊呼:“他什么时候来的?!”
魏无羡放下酒盏,单手正了正衣领,道:“方才。”
金光瑶迅速反应过来,依旧是热情无比,道:“不知魏公子光临金麟台,有失远迎,需要设座吗?哦对了,您可有请帖?”
魏无羡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不了,没有。”
他向金子勋微一颔首,道:“金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金子勋道:“有什么话说,等我们家宴客完毕之后再来吧。”
魏无羡看出金子勋在敷衍他,但他可不愿等,道:“要等多久?”
金子勋道:“三四个时辰吧。或许五六个时辰也说不定。或者明天。”
魏无羡道:“怕是不能等那么久。”
金子勋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金光瑶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转向蓝曦臣,举起另一杯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
“这人真是令人厌恶,魏无羡当时怎么不直接打死他?”
“那可是金麟台,魏公子还想知道温宁的下落呢,打死了他,找谁问温宁的下落?”
“说的也是!”
——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金子勋道:“温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