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从榻上爬起来,四肢不烧了,依旧在发软,嗓子微干。
魏无羡问道:“我回来了?我什么时候从地洞里出来的?是江叔叔带人来救的我吗?蓝湛呢?江澄呢?”
木门一开,江澄单手拖着一只白瓷罐子走了进来,喝道:“叫什么叫!”
喝完之后,他转向江厌离:“姐,你熬的汤。我帮你拿过来了。”
江厌离接过罐子,将里面的内容舀出来盛在一只碗里。
魏无羡道:“江澄,你小子,过来!”
江澄道:“过来干什么?你要跪下来感谢我吗?”
魏无羡道:“七天才带人来你存心弄死我啊?!”
江澄道:“你死了吗?那现在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魏无羡道:“你从暮溪山回云梦最多只要五天吧!”
江澄道:“你傻?只算回的时间,不算去的时间?何况去了之后,我还要领着人漫山遍野地找那棵老榕树,挖开被温晁他们堵死的那个地洞,七天把你救出来,感恩戴德吧!”
魏无羡一想,竟然真的忘了算上去的时间,一时无语,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蓝湛怎么没提醒我?”
江澄道:“他光是看到你就够烦的了,还指望他仔细听你说话?”
魏无羡道:“说的也是!”
——
蓝忘机冷冷的看了江澄一眼,本来他和魏婴之间的误会就很多了,江澄还在一边加深魏婴对他的误会,怪不得后来……
这个江晚吟果然很讨厌!
——
江厌离盛好了汤,送到他手里。
汤里是切成块的莲藕和排骨,都是肉粉色的,熬得表皮微烂,香气浓郁,滚烫滚烫。
魏无羡在地洞数日未进食,不能一下给他吃太实的东西,这个刚好,道了声谢谢师姐便抱着碗喝起来,边吃边道:“蓝湛呢?他也被救出来了吧?在这儿吗?还是回姑苏他家里去了?”
江澄道:“废话。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到我们家来干什么,当然是回姑苏去了。”
魏无羡道:“他一个人回去的?姑苏那边他家里……”
话音未落,江枫眠迈了进来。
魏无羡放下碗,道:“江叔叔!”
——
江澄和江厌离眼眶微红。
“阿爹……”
江澄狠狠闭上眼,再过不久,再过不久,就是血洗莲花坞。
——
江枫眠道:“坐着吧。”
江厌离递了一放手帕给魏无羡擦嘴,道:“好吃吗?”
魏无羡不去接手帕,夸张地撅起嘴,道:“好吃!”
江澄道:“你自己没长手吗!”
江厌离笑着给魏无羡擦了嘴和下巴,很高兴地拿着碗出去了。
江枫眠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看那只白瓷罐子,似乎也想尝尝,奈何碗已经被江厌离拿走了。
江澄道:“父亲,温家的人还是不肯把剑还回来吗?”
江枫眠收回目光,道:“近日他们正在庆贺。”
魏无羡道:“庆贺什么?”
江枫眠道:“庆贺温晁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屠戮玄武妖兽。”
闻言,魏无羡险些从床上滚了下来:“温家杀的?!”
江澄嗤笑道:“不然呢?你还指望他们说是你杀的?”
魏无羡道:“温狗胡说八道臭不要脸,明明是蓝湛杀的。”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是吗?可巧,蓝家二公子却对我说,是你杀的。那到底是谁杀的?”
魏无羡道:“算咱们俩都有份吧。但是主杀是他。我就是钻到妖兽的壳里把它赶了出去。蓝湛一个人在外面守着,跟它磨了三个时辰才拖死它。”
他对江澄父子讲述这几日里主要发生的事。
江澄听着,神色复杂,半晌才道:“跟蓝忘机说的差不多。这么算来,是你们俩合力杀了它。是你的就是你的,都推给他一个人干什么。”
魏无羡道:“不是推。就是觉得比起他来,我确实没出什么力。”
江枫眠点头道:“做的不错。”
十七岁便能斩杀四百余岁的巨型妖兽,又岂止是“做的不错”的程度。
——
“含光君说屠戮玄武是魏无羡杀的,魏无羡又说屠戮玄武是含光君杀的,这两人倒是都不贪功。”
蓝忘机倒是真不知道,魏无羡居然对江枫眠说,屠戮玄武是他杀的。
魏婴,你心里……真的半分都没有我吗?
蓝曦臣看着弟弟,叹道,“忘机,魏公子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但他拿我当朋友,我却心怀不轨。
蓝忘机闭上眼,满心苦涩。
饶是他不求回应,但他内心,也并不是没想过魏婴会喜欢他这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_^
第19章
江澄道:“恭喜你了。”
这声恭喜的语气颇为怪异,看他抱起双手、挑起了眉,魏无羡就知道,他这是酸劲儿又泛上来了。
此时的江澄,心中一定颇不服气地在计较,为什么留在地洞中斩杀妖兽的不是他,如果是他,肯定也能怎么样怎么样。
魏无羡哈哈笑道:“可惜了你不在。不然这颗头也有你一份了。你还能跟我说说话解闷,我的妈这几天跟蓝湛对坐着把我活活憋死了。”
江澄道:“憋死你活该。你就不应该强出头,不应该管这件破事。要是你最初没有动……”
突然,江枫眠道:“江澄。”
江澄一愣,立即噤声。
江枫眠并无责备之色,但神情却由方才的平和转为凝肃了。
他道:“你知道方才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吗?”
江澄低下头:“知道。”
魏无羡道:“他就是随口说说的气话罢了。”
看着江澄口不对心、略不服气的模样,江枫眠摇了摇头,道:“阿澄,有些话就算生气也不能乱说。说了,就代表你还是没明白云梦江氏的家训,没……”
一个冷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他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啊,魏婴明白就够了!”
犹如一道紫色的闪电一般,虞夫人带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
她站在魏无羡床前五步之处,双眉扬起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可不就是像他这样,明明知道会给家里添什么麻烦,却还要闹腾!”
——
“古语有云,家有贤妻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这个虞紫鸢,自己不会教儿子就算了,还阻拦江老宗主教儿子,怪不得现在的江宗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满眼都是不屑。
江澄袖子里的双手紧捏成拳,他不是不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但父亲只会训斥他,每每都拿魏婴跟他比。
是,魏无羡懂江家的家训,他最懂!!
江厌离算是经常见到这一幕发生的人,看见阿娘出现,便知道不妙,扭头就见江澄神情不对,她伸出手握住江澄的手,温言道,“阿澄,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去理会,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江家的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并非阿娘说的那样,明知道会给家里添麻烦,却还要闹腾。我们江家的家训,是知道这件事做不到但‘必须’要做,而不是明知道做不到‘偏要’去做,这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做事不能问能不能,但求该不该,不求结果,不论结果,但求问心无愧。”
必须和偏要这四个字,被江厌离加重了语气。
江澄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姐姐,一时被哽住,半响无言,但心里的滋味却复杂难言。
以往数年,他虽然亲近姐姐,但心里也未必没想过,姐姐资质差,只能由他来保护姐姐,他将自己摆在强者的位置,而姐姐被他摆在需要他保护的位置。
但时至今日他方知,姐姐和师兄,都真正懂得江家的家训。
这番话若是魏无羡来说,或是江枫眠来说,江澄会觉得前者是炫耀后者是不喜他,但姐姐对他向来很好,绝非指责他。
但他却听出来,姐姐反驳了阿娘的话。
阿娘错了吗?
他想起过往十几年,每当阿爹教他的时候,阿娘总会出现,为了家训的事大吵大闹,魏无羡没来之前说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多少都是反驳江家的家训没用,后来魏无羡出现了,阿娘每次都拿魏无羡做例子,每次总会跟阿爹吵起来。
江澄喘着粗气,头痛欲裂。
江家的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明知道会添麻烦还要去做,而是做事不能问能不能,但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