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吞海同人)秦宫一生花底活(5)
从那时起,秦川和宫先生的身影便时时共同出没于夜上海的霓虹灯影下了。
第4章
十里洋场衣香鬓影,宝马雕车玉壶光转,上海繁华得像是一场浮在半空的琉璃梦境。
宫先生下了班更不着急回家,踩着秦川换班的时间开车接他。没过多久,两人已经把Astor、Cathay、Park的菜单都吃了个遍。
然而秦川对华懋饭店和礼查饭店的茶舞会兴致不高,只坐在桌边等着宫先生和各种陌生的、锦衣环佩的女人跳舞,当个礼貌的陪客。
第二场舞会结束不久,宫先生便回过味来,想是秦川并不喜欢这等卖弄家财、附庸风雅的销金窟,立即取消了新华歌舞厅的行程,拉着秦川去大沪歌舞厅看节目。
大沪歌舞厅就属于Cabaret,这类餐厅的重点从来不在吃东西,而是表演节目,以尺度分为三层,第一种相对高雅,第二种媚俗,第三种最开放。大沪歌舞厅算是其中档次较高的了。
宫先生的纨绔面孔逐渐暴露,秦川也无愧他雅痞人设,无论是脱衣舞还是夜玫瑰都含笑欣赏,反倒是宫先生逆反心理又起了。
无论是浓妆艳抹的千金小姐还是局票唤来的出局倌人,个个都凑着秦川多些,到后面他都不知是该妒秦川还是该妒那些女子。
久而久之,看着绛色的窗框觉得不如秦川唇色明亮,闻着瑞脑金兽觉得不及秦川衣上的烟草余味——虽然都是他自己卷烟厂的货,但熏在秦川那身黄皮警服上就是比他自己点燃的时候香一些。
何况宫先生酒量颇“差”,有一次写了局票叫酒店伙计送去堂名,倌人还没来,他就把秦川当成了倌人,箍在怀里不肯撒手。
好在秦川警服配枪从不离身,保险推开,枪口怼脸上,宫先生这才老实了。
宫先生面上耍着酒疯,心下颇为遗憾,却不得不消了寻花问柳或者借机近水楼台的心思,转而带秦川去逸园赌狗。
然而秦川珍惜口袋里的零碎公饷,无论宫先生怎么引诱都不肯下大注——本质是他识破了宫先生主动借钱怂恿他赌的阴谋:虽然姓宫的一直对他秉持嘴上信口调戏、行为规矩守礼的方针,但并未有效瓦解秦川的戒备,他觉得姓宫的完全说得出“欠我的钱肉偿吧”这种鬼话。
一日宫先生拉着秦川去亚尔培路霞飞路看Hai-alai。一眼望去,数名从西班牙聘来的球员在极宽阔的场地内显得极渺小。
上海的夏日可谓七月流火,一等包厢内却开着冷风,桌上还摆着精致的时令水果,连块无用的西瓜皮都雕了如意祥云。
再有几十分钟就要开新一盘赛事,侍者端着托盘来问宫先生买什么赌券,除了赛事也可以买球员输赢,分2元、10元两种。
宫先生随手买了一沓——真就是厚厚一沓,至少十几张。秦川瞟了一眼,有几张独赢和赢连位的赢面甚至是互相冲突的。
侍者拿了不少小费,带着怪异的目光毕恭毕敬、轻手轻脚地关好门离开,秦川忍不住嘲道:“宫老板这是,打发叫花子?”
宫先生正在剥葡萄。他手指极灵活,轻轻一捻,葡萄皮便迅速从顶端开裂皱缩至指尖;再一翻手,剔透晶莹的紫色珠子便滚进了白玉碟里。
他攒了十几粒便一并推给秦川,闻言漫不经心地用真丝帕拭了拭手:“大概五十年前,欧洲的商人在做大宗交易商的时候已经开始使用远期合同——就是在未来某一时间以确定的价格进行买卖的约定,秦队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秦川虽然没读过经济课程,但凭他的聪明也立刻猜到了:“为了在可能发生的价格变动中保护自己?”
“是的。虽然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利益,但也可以抵消一部分风险。”
宫先生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普通观众席上或高谈阔论、或神色狂热的赌徒,目光极为冷漠,“但也有人以为自己可以控制风险,因此四处打听这些球员的训练记录,观察他们的攻守风格,妄图分析出比赛的胜负——然而诸般努力,其实只是为了一张香槟票。”
秦川捏起一枚葡萄放进嘴里,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遗憾笑容——那是一个非常诙谐的表情,仿佛把“配合你演出”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宫先生转身,背光使他五官间落下大片阴霾,深邃的目光若有实质地落在秦川脸上:“更可笑的是有些人用着随意押宝的心态,赌上关系身家性命的资本。”
秦川唇角笑意一凝。
下一秒,宫先生已经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了:“所以秦队务必要记得,永远别把自己放到死路里。”
两人面上都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空气却像是静止了数秒。
宫先生漫不经心地盯着秦川的脸,忽然笑出声:“但其实我买那些赌券的缘故是我六年前入股了这家Auditorium。”
凝固的气氛被打破,秦川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赌盘收入的三成会付给上海法租界福利事业基金会,三成作为球场开支,一成归球队,三成归运动场。球场每日佣金至少四千元,曾创下一个月净收入黄金2770两的记录。这一盘比赛无论谁输谁赢,我最差的结果也只是用分成抵了成本,一分不赚。”
秦川满脸由衷的佩服。
过了几天,宫先生带秦川去跑马场骑射打靶,大概是打着把秦川搂在怀里教他骑马的主意,但秦川踩蹬翻身上马的利落身姿在惊艳他双眼的同时显然也粉碎了他的美梦。
于是没营养的赌马赌狗活动也告一段落,宫先生开始有事没事找秦川下场打球,甚至连屋内的冷风也不肯开了,美其名曰怕秦川得风寒,实际是为了看秦川大汗淋漓时衬衫透出的胸膛形状。
秦川每次抬头都能对上宫先生莫名炙热的目光,觉得哪哪都不大对劲。
宫先生自己很是开放,明明不爱出汗,偏偏动辄喊热,毫不避讳地脱了上衣扔在一旁。他虽然身躯精壮得像是杂志上外国博物馆里放着的大理石神像,但实在白得像个痨病鬼——说句公道话就是,在照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底下简直如水洗过的玉雕,泛着几乎透明的亮光。
尤其是这玉雕还总是找机会想让秦川跌进他怀里,或者过来和秦川比比体温。
没过多久,秦川就忍无可忍地叫停了宫先生这种单方面彰显雄性荷尔蒙、并且试图用肉身和体力征服另一个男人的无聊运动。
绕了好大一圈,酒肉朋友终于脱离了低级趣味,升华成了以文会友。
第5章
宫先生拉秦川去了百乐门二层,这回却不带舞伴,也不肯下舞池。
衣带香风的旗袍舞女在周围转来转去,手里的团扇翻成一室牡丹,一迭迭秋波递来,宫先生却忽然变成不解风情的柳下惠,只就着太平猴魁给秦川讲梁启超“租税直接以赋之于现在,而公债则间接及赋之于将来”的观点。
彩练似的灯光倾泻在他们挺拔端坐的身体上,觥筹交错间恍如西方瑶池的神仙——如果瑶池放着爵士乐的话。
交友讲究有往有来,秦川请宫先生去卡尔登大戏院看复旦剧社的《委曲求全》。
剧中有个情节是张董事利用权势威胁王先生的职位,要求王太太一吻。在国内舞台表演时实际是把一张单人沙发放在左边台口,背对观众,当张董事俯下身子靠近王太太时,王太太在他的脸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唇印。
然而在观众看来,王太太俯首无言、仰面叹息,为了保住王先生的位置和五个孩子的生计,委曲求全地在张董事的脸上亲了一下。
宫先生在轰然口哨声中看全了这一幕,随即便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川的侧脸,几乎看到散场。
秦川被他幽深的黑眼珠看得发毛,几次想进退合宜地开口询问宫先生是不是得了斜眼病,想了想,又怕宫先生说出什么不符合中华传统礼教的妄语来,只得佯装无事发生,心中深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从老祖宗的教导,跟这洋鬼子礼尚往来。
在自我意识过剩这一点上宫先生和严峫十分相似,颇能将他人的无心之举或者纯粹巧合曲解成对他们有利的暗示——诸如他愿意,他好主动之类。
更别提是他主动请宫先生看这场话剧。
宫先生学什么都极快,怕不是明天就该给吕局施压要他辞退秦川,好逼着秦川上门委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