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画画而已,忍耐一次就好了。一次。就一次。再不济,画画石膏素描也是可以的。
斋木朝画室走了过去,手放到门上。就在这个瞬间,里面响起了神成慌张的「啊、朋」和朋「呜哇」的响亮 声音。神成也在里面吗,斋木停下了拧开门把的动作。
伴随着砰嗙的巨大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撒在了地上。
从门缝窥视画室。朋似乎是摔倒了。摔倒的同时还连累了装着颜料的箱子。
光芒汇聚在水晶帘子上,在地板上形成了彩虹棱镜。棱镜和颜料。朋就坐在那中间。
「没事吧?」
神成问道。朋点了点头,看向地上的颜料,「啊啊」地叫着。
「没关系,颜料而已。捡起来就好了」
朋大大地点着头。
「嗯、说得对!」
神成正想捡起来时被朋制止了「是小朋弄掉的,小朋来捡!」
「那么,小朋要来捡了」
朋开朗的声音在画室里回响。朋就坐在地上,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颜料管子。然后一支支地递给神成。
神成柔和地看着朋,笑了。
「佩恩灰」
神成念出递过来的颜料名,然后放进木质的颜料箱里。
「镉红」
「啊、这个,小朋喜欢!」
「茜粉红」
声调变得欢乐起来。
「好,下一个。是小静喜欢的」
「酞菁蓝」
神成的声音里混入了小小的笑声。
听到酞菁蓝,斋木抿着唇想,他现在也还是在用草壁生产的米诺牌颜料……就跟那时一模一样。
酞菁蓝是暗蓝色,临近夜晚的天空的颜色。
斋木感觉有股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扩散。那是斋木小时候起,最喜欢的一种颜色。
「镉绿………………茜素红………………拿浦黄………………」
神成安安静静地念着一个又一个颜料名,中间还伴随着颜料管被放进箱子时的咚咚声。每次响起男人的声音,斋木就觉得连他身边的颜料颜色都变得鲜明起来。
这是、什么。
就跟以前看过的,千惠美的『情色』……小说一样。那本小说也有男画家教主妇颜料名字的场景。飘荡着淡淡的情色意味。跟念颜料名的场景非常相似,但这是神成和朋。清纯得不能再纯了。
眼前的画室色彩斑斓。散落一地的颜料。水晶帘子折射出来的小小彩虹。
所有的一切都在闪闪发光。
斋木蹙紧眉头,背过身。神成和朋所在的画室,是被选中的人才有资格待的世界。散发着美丽色彩的光之庭 。是普通人……一介凡人无法踏足的、圣域。
可是,神成看着朋的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那是他从未在神成脸上看见过的柔和神色……
※※
那天还是没能进去画室。由于是周六,斋木也没什么事要做,于是就盘腿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插入电视游戏的电源,启动了他跟初中朋友借来的软件。
烦躁地握着游戏手柄,斋木投入了游戏画面中。角色在昏暗的道路中前进。风啸般的重低音BGM勾缠在斋木的身上。
用手枪击倒僵尸时,千惠美从背后叫了他一声「明」
无视现实中的声音,继续射杀僵尸。弹壳飞到空中。
再来一枪。
射击声。僵尸的身体爆出赤红的鲜血,撞飞了。
「我在叫你,明」
被逃了一只。可恶。
斋木暂时停下游戏,手上拿着游戏柄回过了头。厨房里的母亲望向了这边。
看到斋木一脸不爽,千惠美皱了皱眉。
「干嘛啊,那副表情。那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明,今天跟我一起去医院吧。你几乎都没去探过病……」
千惠美准备好晚饭洗了下手,走出厨房。斋木自知逃不掉,只好不情愿地关了游戏电源。
「我不是去过一次了吗。反正她也没意识。去了也——」
没什么用、话欲出口斋木就闭上了嘴。千惠美说教的眼睛直直射向斋木。
「明,不准这么说」
「是、是」
不想惹麻烦,斋木随便应了声就站了起来。
本想在八月下旬前就回东京的,可是奶奶一直不死,于是到八月末暑假结束为止都得留在这里了。
北东北学校的暑假比东京短。大概就二十天。而且他初中朋友全都是中考生。到了下旬就不好约他们出来玩了。
千惠美叹息道
「可是等她真的走了,你好歹也尽了本分的」
听到她轻声吐露出来的真心话,斋木嘴角扯出一抹讽刺。奶奶是个神经质的人,很难伺候。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发火,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从小就很讨厌奶奶。所以,看到濒死的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老太婆,斋木也不会涌现出任何感想。
「那不就轻松多了」
呵、听到斋木的笑声,千惠美睁大了眼睛,立刻呵斥道「笨蛋」。但斋木也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毫无畏惧地直视她的眼睛,结果千惠美就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自己在等奶奶死,这点她也是一样的。不如说,常在医院奔劳的千惠美才是急切盼望奶奶死的人。
交代神成和朋看家,千惠美和斋木开车去医院。斋木坐在副驾上,看了眼千惠美。
「神成和朋」
突然提到这两人的名字,千惠美目视前方问「怎么了」。听声音那么平静,看来『结婚』的事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斋木确定了。
「他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呢」
「对啊?一直在聊画画,还一起画画。静非常照顾她,很有耐心。真的是个好孩子」
「嗯」斋木点点头,在副驾上眺望窗外的风景。
跟东京不一样,这里的车路很宽。行驶的车辆也悠哉游哉的。天空一碧如洗。可是今年的梅雨季结束得晚,而且还经常下雨。早上的新闻也说这样的晴天持续不了多久。明天就又变天了。
斋木看着天空,开口说
「……朋那家伙脑筋不好使,说不定会被神成做些什么」
吐出这么句恶言,千惠美一脸诧异「什么」
「听不懂?我们都十七岁了。神成是四月前出生的,也有十七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体上」
千惠美的侧脸都绷直了。
「……胡说什么呢。别说那么恶心的话」
冷冷地丢下这句。
千惠美有洁癖。在斋木家,性话题是禁忌。
大家都是做爱后才有孩子的。千惠美对这大前提却视而不见,就像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一样,在孩子的性上表露出过激的拒绝反应。
斋木淡淡一笑。
「嘛,就提醒你一下」
`
原本说奶奶差一点就要走了,但还是在一瞬间恢复了意识。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志奈子姑妈,哑声问「还没有孩子吗?得快点要才行」然后就又失去了意识。
被即将离世的母亲这么说,志奈子的双肩微微一颤。
想安慰想要孩子却生不出来的姑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斋木戳了戳她的手肘。志奈子为难地笑了笑,「干嘛这个表情」从侧腹取出了手帕。看着两人的举动,千惠美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而这一幕被斋木收进了眼底。
祖母的状况稳定了一些,但六天后的周日,也就是离八月末只剩下三天的时候,她的病情又急剧恶化了。
那天也是雨天。雨势并不稳定,时强时弱的,有时倾盆大雨,有时则滴滴答答地就停了。这种天气从周四持续到现在。连门都懒得出了。
但要是一直在家,心会发霉的。跟一年前不同,没法用神成的嘴解决,性欲也就一个劲地积攒着。
昨晚背着父母给高冈打了电话,让男人今晚八点半到便利店门口接他。
不巧的是,吃完晚饭医院就来电话说「今晚是危险期」,父母和志奈子就着急忙慌地准备出门。